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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中國當代藝術的市場悲歌

藝術中國 | 時間: 2009-09-02 13:56:27 | 文章來源: 人民政協報

圖:張曉剛大家庭系列之六

一聲悶雷過後,大雨滂沱,泥石流肆虐。中國當代藝術的運氣十分糟糕,買家離場,市場蕭條,哀歌四起。而那第一聲肇事的悶雷,發作時間在2007年的年底,地點美國,人們管它叫金融風暴。

中國當代藝術如今像一個徘徊在市場上的幽靈,並淒厲地高喊:“崩潰啦,崩潰啦!”

當代藝術跌倒于“流感綜合症”

果真如此否?我們從拍賣市場的角度來觀察:與去年同期相比,香港的蘇富比、佳士得春季拍賣的中國當代藝術,成交額大幅衰退,只剩下原來的三分之一;中國大陸的各家拍賣公司更是力不從心,從發表的成交額看似乎還有70%,但是這種結果已經普遍受到質疑:“真正的成交額有無三成?都令人懷疑!”

我們再從藝術畫廊的角度觀察:所謂“後八九”藝術家的作品,乏人問津;“7080”藝術家的作品更慘,很少有顧客正眼去端詳。甚至,連這些畫廊自己也泥菩薩過河,以北京為例子,798、王四營、宋莊等經營中國當代藝術的營區,不少畫廊已經關門大吉。

靈活一點的人,如798南韓artcenter館長是年青貌美的南韓美女張英伊,她已經把美術館一樓改成了咖啡店,而樓上空間舉辦公關活動場所——舉辦類似手機發表、時尚秀等。

中國當代藝術標誌性人物的作品命運又是如何呢?

我的切身經歷似乎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今年6月,北京著名收藏家高捷先生問我,“張曉剛的一幅‘大家庭系列’,寬3米,高近2米,是張曉剛的典型風格,你覺得值多少錢?”我的回答是:“假如是在2007年的春拍,地點在美國紐約,那麼我相信它至少可以拍到1000萬;而同期在北京,它起碼可以拍到700萬。而在今天——”我呵呵笑,沒有回答。

高捷揭開了答案:“這張畫是我朋友收藏的,他現在開價是300萬,如果孫兄想要的話,我估計價格還能夠更低!”

就是這位高捷先生,曾經以70多萬購買了一幅曾梵志的“面具”作品,本想著自己長期收藏著玩。不料被某藝術經紀人相中,反覆來商洽。為了嚇阻人,高捷隨口開價500萬,豈料真的成交了。照現在的行情看,高捷是最理智的賣家!

台灣的藝評人劉太乃先生説得比我更狠:“曾經1000萬人民幣的拍品,跌至100萬人民幣,只剩下十分之一,依然沒有人敢進場承接!”(引自劉太乃:《市場復蘇還得等三年……》發表時間2009年8月)

或許有人不以為然,舉例説,2009年6月25日倫敦蘇富比“當代藝術夜拍”上張曉剛的作品以43萬英鎊成交的事實。我注意到了這個資訊,而且我也看到了亞洲當代藝術家作品的流拍。我的看法是,在這個時刻購買張曉剛的作品,藏家的背景不會很簡單,或許是出於“屁股決定大腦”的立場。當然,此個案也無法扭轉中國當代藝術在整個市場上的黑色命運。

中國當代藝術的崩盤,罪魁禍首是美國引發的金融風暴。這個結論顯然是可笑的,因為在金融風暴爆發之前,中國當代藝術已經明顯暴露出它的市場頹勢。

藝術市場的好壞,取決於市場的規模,參與的人數和客戶的品質。在短短的幾年之間,中國當代藝術的市場行情像過山車一樣忽然輝煌、然後急速滑落冰點的現象,是多種原因導致的結果。我的觀點是,它如同甲型H1N1流感一樣,流感病毒不是致命的,而致命的是流感綜合病症。

中國當代藝術市場

問題是“胎裏毛病”

中國當代藝術本身就是一個含糊的概念,至今爭論不休。這説明對於中國當代藝術,我國的藝術理論明顯缺位,或者説影響式微。我曾經有意去詢問一些已經收藏了中國當代藝術作品的所謂收藏家,他們對於當代藝術的理解甚至把時間概念和種類概念混為一談。換句話説,他們收藏中國當代藝術作品,不是因為喜愛,也不在乎藝術的價值,完全是出於市場投機的需要。而投機藝術市場,必須是跟風,做短波投資。

著名收藏家唐炬先生對於中國當代藝術的名稱憤憤不平。因為中國當代藝術已經排除了中國傳統書畫的當代藝術。唐炬説:“中國當代藝術的名稱,侵佔了不屬於它的地盤。”

事實上,國際上對當代(con-temporary)藝術的界定,一般是指1945年(即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的藝術,而現代(modern)藝術的概念則主要是指1945年之前至印象派的藝術。在中國,當代藝術的概念與此相去甚遠。因為從中國當代藝術的産生到今天,不過區區近30年的光景。而以目前的中國當代藝術,鮮有創新,大多是套用了西方已經過時的藝術理念,不加消化地“生吞活剝”而已。所以對於中國當代藝術的價值問題,大多數國內收藏家目前只是到了觀望和思考的階段。

以標榜“顛覆”和“否定”為“革命大旗”的中國當代藝術,有人提出“在中國特定的文化政治語境狀態中,必須首先發展出一種知識分子的抗拒意識,才能成為當代藝術家。”(廖邦銘:《拒絕官方主義是中國當代藝術唯一的出路》)——也就是説,必須有“抗拒意識”,才能成為當代藝術家。難道揭露不行嗎?難道反思不行嗎?難道批判不行嗎?

抗拒,就是對抗和拒絕,就是選擇對立的立場。那麼,它要抗拒誰呢?不言而喻。

這種魯莽而不切實際的觀點,不可能受到中國社會主流觀念的尊重和歡迎。因為只要稍有中國歷史常識的人都應該知道:改革開放後的今天,中國人民過上了好日子。人們渴望過上更加美好的生活,而厭惡類似“顛覆”、“否定”和“大革命”之類的話語和思想。中國渴望的是建設,而非“顛覆”、“流血”,哪怕以藝術的名義。

更有甚者,北京宋莊的某當代畫家,其下流而缺乏理性光芒的作品,或許會迎合某些西方反華勢力的口味,但只會受到絕大多數中國人的唾棄和鄙視。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當代藝術都毫無意義,甚至有些中國當代藝術家的作品已經得到了比較廣泛的承認,但是,更加海量的像垃圾一樣的所謂當代作品淹沒了它們的光芒,給人造成負面的印象已經吞噬了優秀作品所取得的成績。中央美院副院長徐冰承認,“當代藝術有點無聊”。以嶄新繪畫語言而嶄露頭角的畫家劉小東教授也説,“當代這個詞令我作嘔!”而徐冰和劉小東,也都屬於中國當代藝術家。

這就是中國當代藝術一方面是虎視眈眈、搖尾乞憐地希望市場的垂愛;一方面是魯莽而遭人唾棄的表現,成為今天的現實。

中國當代藝術一度紅火與今天衰落的現實,其中也反映了一個基本的經濟規律:只有擁有更多觀眾尊重和喜愛的作品,才會受到市場的追捧。

所以我認為,中國當代藝術的市場問題,第一是“胎裏毛病”。

當代藝術市場的“話語權”和“定價權”

當中國當代藝術已具規模時,我國的藝術理論家們顯得手足無措。有些人試圖有所作為,遺憾的是依舊學著洋腔洋調,很少能夠給熱愛藝術的人們以實際的指導。更多的所謂評論家,不向媒體或出版社要稿費,反爾向畫家索要,這自然就淪為了畫家的“御筆”。

中國沒有構建起自己的理論,説話自然就沒有了底氣。

在國際藝術品市場上,中國當代藝術沒有“話語權”,自然也就喪失了“話語權”中最核心的力量“定價權”。

在國內市場上,一些人也是在看著外國的風向標,甘心做個跟屁蟲。

記得在2002年以後,每到三月的某個夜晚,當代藝術畫家們和國內的藝術品經紀人幾乎無法入眠。因為時差的關係,我和他們一起在等待紐約拍賣會的結果。那些被西方人選中的中國當代藝術作品,每次被推高價位,都會贏得我們陣陣歡呼——身在拍賣現場的人會打來越洋電話,把成交的消息告訴我們。

所有人都很高興,畢竟我們都是中國人。

可是,當大家被各種消息搞得雲山霧罩的時候,很少有人會去考慮中國當代藝術的“話語權”和“定價權”這個重要問題。

這個權利究竟是掌握在誰的手中?

也很少有人會去思考西方人選擇中國當代藝術作品的標準是什麼?

一旦颳起了金融風暴,中國人立即會發現沒有來得及掌握“話語權”和“定價權”的痛苦與無奈。

西方人在這幾年裏已經榨幹了四大天王們的市場油水,如今自己也深陷入了經濟的泥潭之中,在這種泥菩薩過河的緊急關頭,他們怎麼會來關心和保護中國的當代藝術?中國人自己還沒有建立起自己的收藏信念,還沒有培養和建立起自己的收藏隊伍,中國的當代藝術怎麼會不崩潰呢!這就出現了劉太乃先生所描述的狀況:“曾經1000萬人民幣的拍品,跌至100萬人民幣,只剩下十分之一,依然沒有人敢進場承接!”

所以我認為,中國當代藝術的市場問題,第二是“話語權”和“定價權”掌握在誰的手中的問題。

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的惡性炒作

北京的藝術品市場火暴之後,開始聚集了外國的收藏家。我遇見多位境外的收藏家,看完拍賣會後撥浪鼓似地搖頭對我説:“你們的拍賣會,我們真的看不懂”——原因就是市場的惡性炒做。

其實原因很簡單:畫家開始攀比:你的作品今天賣50萬,我的作品明天必須賣100萬!

然後場下約定:你在場上買我一張,我在場下再送你一張!

媒體為了自己的利益,主動去與畫家“合作”,聲嘶力竭地吹牛皮。於是,牛在天上飛,滿地是大師。

還有那些五花八門、沒有刊號、或者是胡亂編個香港刊號的雜誌,印刷出來的目的是給畫家專門送人用的……事實上,這樣的雜誌根本就沒有市場,也毫不可信。

特別讓人抖雞皮疙瘩的是,有些人在私下製造所謂的“市場排行榜”,只要掏錢的畫家,就會把他的價格吹捧上天去。

那些拍賣公司呢?才不管這裡面的貓膩,只要收到了佣金,在他們看來就是真實的成交。

這樣的惡性炒作相信許多業內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包括那些挂在雅昌藝術網上的成交記錄,有些是不真實的。

但是,它似乎卻催生了看上去很美的藝術品市場繁榮景象。

當然,市場的惡性炒作現象,不僅僅是發生在當代藝術作品的市場裏。

如此這般地“創造”輝煌奇跡,一旦風暴襲來,一個個記錄就被吹得稀裏嘩啦,暴露出皇帝的新衣。害羞的人一定會為此感到尷尬,可是這樣的人我見過的確實不多。

所以我認為,中國當代藝術的市場問題,第三是市場的惡性炒作的結果。

藝術家的批量生産問題

在藝術圈裏有個現象,一些著名的藝術家喜歡“挑選”自己的學生。實際上,有些學生就是他們的“槍手”。學生模倣老師的風格,然後老師做些局部的修改,簽了自己的名字,就等同於老師的作品,而且,收藏家根本不知道是學生代筆的。

老師的作品就這樣一下子多了起來的同時,老師的畫室也類似于做醬菜的生産作坊。

在某個公開場合,我曾經請教當代觀念攝影家王慶松先生。

我説:“底片在攝影家的手上,收藏家們怎麼樣才能確保作品的數量只有藝術家所簽售的那些呢?而且,如果藝術家願意的話,他可以在這個尺寸上做一百張,等到市場好了,作品銷售完了,又可以在另一個尺寸上再做一百張。這樣一來,作品數量的增多,等於在稀釋作品的市場價值。”

他回答:“只能靠藝術家自己的約束和道德力量!”

我們譴責那些作偽者侵犯藝術家的智慧財産權,罵他們就像盜賊一樣,可是,藝術家批量生産的問題,是否也侵害了收藏家的利益呢?這個問題現在還沒有人關心。

看上去,中國有足夠大的市場,所以只要藝術家一紅,市場一火,作品的銷售沒有問題。

但是,像台灣苗豐聯先生那樣的收藏家畢竟是極少數。他是台灣聯華神通集團創辦人苗育秀的公子。他在十多年前購買了岳敏君、方力均的作品,購買的理由是因為岳敏君張著大嘴笑、方力均的光頭讓他“好開心”。他還把季大純的作品挂在廁所裏,認為是“至高的榮譽”。他才是真正的藝術玩家!

相對於愛好與收藏中國字畫、瓷器和寫實油畫的人來説,上手中國當代藝術作品的藏家畢竟是少數,而且目前中國大多數的收藏家,還不是真正的收藏家,他們收藏的目的就是為了投資,為了賺錢——這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因為市場就是人們賺錢的地方。

作品不少,藏家卻很少,這是現實的收藏格局。他們一旦發現了某些藝術家的批量生産問題,就會猶豫不決,即使在藝術品市場低谷的時候也一樣。而一旦看見市場的風吹草動,這些人的收藏意願並不堅決,簡直是望風而逃,生怕被套住。

所以我認為,中國當代藝術的市場問題,第四是藝術家作品的批量生産問題。

……

在這些因素(當然,還有其他因素:比如收藏家本身的品質問題;中國中産階級隊伍擴大的問題等,都與這個市場有直接的聯繫!)悄悄累加在一起的時候,正好遭遇到金融風暴,於是,中國當代藝術的市場悲歌逐漸嘹亮了起來。

  孫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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