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潤文
欣賞陳子君的繪畫,會使人體會到一種綜合多元的感覺。比如明媚而舒展的畫面卻會使人産生神秘和不安的情緒。歡樂的表像下卻隱含著憂鬱的氛圍。輕柔虛幻的畫面意境卻依賴於堅實、極強物質感的肌理來支撐。還有畫中人物形態是生動而豐富有趣的,但表情卻難以揣摩。陳子君的表現方法的確很獨特,這使得她的繪畫意圖游離于現實與幻覺之間,提供給我們豐富的想像空間以及反覆咀嚼的可讀性。
陳子君有一種令人羨慕的把握形體的能力,這一半是得于她的天資,另一半是她歷年來的苦修。她會將客觀的造型理念作為她改造形態最有用的工具來加以運用,所創造出來的形象雖然越出了客觀真實的範疇,卻建立起創造性的真實語境。在似與不似的視覺詞典裏,她選擇了最為符合她精神含義的表像形式——“氣質”,來作為她對人物形態的概括。因而它所表現的人物外部形象雖然與客觀真實相去甚遠,但精神氣質卻處處顯示出人的喜、怒、哀,樂。在她的油畫《惡女十忙》裏,我們能體驗到什麼呢?是費解嗎?那可能是因為我們選擇了客觀真實的經驗。但如果我們被深深地吸引了,那是因為從創造性真實的角度去欣賞了。我們欣賞的是一種繪畫語言的魅力,是線條流暢的穿插,是色彩豐富的能力,是色層疊加,是輕重緩急的節奏。這些元素聚集一起形成畫面中的敘述:歡愉、慵懶、閒適、憂鬱……我們在欣賞之中自覺不自覺地進入到女人內心的精神空間之中。
陳子君筆下的女性,其本意已演繹為一種晶瑩剔透物質的象徵。她們輕柔地隱藏在溫潤的色層後面,散溢著糖一般甜絲絲的味道。游離于妖艷與清純之間的姿態,猶如一條條柔軟的觸角,纏綿地伸入到她敏感的內心世界裏。仿佛是噥噥低語,又仿佛在明眸寧視,然而略帶傷感情緒的灰色調卻暗示著一種莫名的無奈。雖然面對現實的浮躁和喧囂在這裡能得到暫時的逃避,但孤獨的影子卻無法去除。陳子君所表達的實際是她個人的心理體驗,她憑著嫺熟的把握畫面的能力,將畫面經營得溫火適當,然而一旦涉及到女性的本質時,就顯現出她女性特有的柔弱,現實中無法排解的鬱悶和孤獨便情不自禁地流露于其中。陳子君在畫《晴轉多雲》時曾這樣表述:“情緒似乎是女人的特徵,好像從來都是在受到情緒的左右。夏日的廣州,每天報紙、電視上都是些類似‘晴轉多雲、陰轉小雨、中雨轉大驟雨……’等等天氣預報。隨時降雨,忽又暴曬,這種變化莫測的氣候就像女人的思緒一樣難以預料,然而這種表像就連女人自己也不明白真正的原因,當這種鬱悶、孤獨和不安壓在心中無法排解的時候,便毫無規則地顯現出來。”對於陳子君來説,將情緒轉換到作品中去排解,這是她一種宣泄的方式。然而對現實的認識,對當代藝術青年最為敏感事物的認同和參與意識,陳子君同樣也採用了轉換到作品中的方式,這是她的態度。在油畫《詼諧生活》中,她毫不掩飾自己對時尚感興趣,對無憂無慮生活、甚至玩世不恭的嚮往。對陳子君他們這代許多人來講,現實責任感與玩世心態是共集一身的,歷史責任是上輩人的事,起碼不是玩藝術的青年人的事,於是現實歡娛和時尚功利成為他們熱烈追逐的東西。陳子君也是這代藝術青年中的一員,她同樣也抱有強烈的追逐時尚熱門的心態,然而妙就妙在她適當地轉換了。她具備這代藝術青年少有的繪畫技藝和傳統的審美能力,於是她將慾火般的浮躁輕巧地轉換到了作品中,以至使充滿年輕人嬉戲、調侃的《詼諧生活》成為這代藝術青年創作中不可多得的佳作。陳子君一不留神承擔起了“歷史責任”。
一般來説,女性畫家對色彩比男性畫家敏感,這在許多畫家身上得到驗證,陳子君也不例外,她對色彩的提煉和運用使得她的作品給人一種高級的、有教養的感覺,同時加上對造型的敏銳把握能力,使她具備相當自由的實驗的本領。她的每幅作品對色調上的嚴密控制,給觀眾提供了第一眼審美資訊,也就是説,觀眾第一眼看她的作品,色調就會使人覺得此畫非同一般,而在繼續欣賞過程中又會體會到在這大的色調控制下豐富的色彩內容。她能將灰色處理得十分微妙而豐富,這些不同冷暖的灰色相互並列、交織、滲透,沉穩地伏貼在畫面上。為了使畫面色層飽和、結實,她選擇了不同材料,利用肌理來增強這種效果,當色彩滲透到肌理中時又形成生動的印痕,這種印痕在造型的引導下展開,又完成了畫中人物或物體的塑造。這一連串的連貫關係使她的畫面上的色彩、肌理、造型,印痕等渾然一體,天琢玉成。在她的作品《樂園》裏我們就很能夠體會到這種妙和。在這幅畫裏,灰濛濛的寧靜給我們第一印像是那一片充滿懷舊情調的灰色包含著往日的空間,包含著夢魂縈繞的童年記憶中的空氣感。整體是素雅的,卻由微妙豐富的色塊建構著整個色調。這些色塊相互並置、疊加,滲透在一起使整片灰色飽和、沉穩。隱形不定的線條在灰色中穿插,團塊和色點有節奏地沉澱于灰色之間,細看上去原來都是小動物的身形。這些小精靈時而凸現,時而藏頭隱尾,越往下看去,越來越具體,灰色裏熱鬧起來,逐漸形成一片林子,成為小精靈們追逐嬉戲的樂園。陳子君是一個性情中人,在她記憶的深處依舊隱藏著曾經使她感動的、使她愉快的故事和事物,哪怕是一棵樹、一片林子、一隻小動物,都會使她難以忘懷,她會常常流連于其中,回憶著點滴美好時光。因此無論她的畫如何的虛幻,如何的寫意,但包涵于畫中的具體物象始終承載著作品的意義,所有其他元素的反映都是圍繞著這種意義在進行,從而令她的作品不但具備較高藝術本體價值,同時也存在著較深的精神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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