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的才華、品質、專注、意志力與創新精神,也因為他的《最後的晚餐》創下拍賣紀錄,成為中國當代藝術的熾熱狀態的表徵。
拍攝現場:曾梵志的氣場是安靜而內斂的。那天與他一起被拍的是索達吉堪布。“他是一個充滿好奇的人”,在採訪時,一個藝術圈裏的人説。當看到索達吉時,曾梵志眼神裏流露出了這種好奇,平時學佛的曾説他買過幾本索達吉撰寫的書,“你可不可以留一個聯繫方式給我們?”拍攝結束後,平素內向害羞的曾站在門口禮貌而得體地留下了索達吉工作人員的電話,表示希望有一天能約大師當面請教,隨後安靜告別。
起于微時
曾梵志先生一直為他的《最後的晚餐》被送拍而氣憤。10月5日晚,香港蘇富比40週年夜場上,《最後的晚餐》以1.6億港幣落槌,創造中國當代藝術品拍賣新高。在那12天后,巴黎市立當代美術館將為曾梵志舉辦一個大型學術展,《最後的晚餐》的收藏者尤倫斯夫婦決定出手這張作品。
在西方,藝術品的價格往往由它們參加過哪些重大展覽決定,為防止美術館與藏家串通炒作,美術館邀請藏家出借展品時常常會與他們簽訂協議若干年內不準送拍。
尤倫斯簽了借畫協議,但打了一個擦邊球:在展覽之前拍賣這幅作品。“這給這個展覽在輿論上造成很大風險,他們會懷疑我也參與其中。”這讓注重名譽的曾梵志一度非常擔心。
曾梵志現在的名聲和身價與他的生意夥伴瑞士人勞倫斯關係密切。15年前,曾梵志的畫並不是挂在真正的畫廊裏,而是上海波特曼酒店的走廊上。這裡是上海首家獨立當代藝術畫廊香格納的起點。它的主人瑞士人勞倫斯當時擁有的展示空間就是走廊兩側的兩面白墻和大理石墻。“他一直很節約,就像有一種宗教影響著他。”曾梵志説。
曾梵志回憶起7年前他與勞倫斯的美國之行,勞倫斯勸説這位中國最炙手可熱的畫家與自己一起坐經濟艙。坐在最後一排的曾梵志身後是洗手間,沖水與不斷開關門的聲音讓他一個晚上沒能睡著,“每個人出來都要撞我的肩膀一下,撞我一下我都要恨一下勞倫斯。”曾梵志説。一下飛機,勞倫斯對他説,你看,很快就過來了,相當於又賺了一萬美金。
“面具”熱得燙手
在中國當代藝術家裏,曾梵志的藏家以名流眾多著稱。曾梵志把這些親密友誼的開端歸結為香港商人鄧永鏘的巧妙推廣。鄧是“上海灘”服飾的創始人,在香港擁有一家叫做“中國會”的會所。“那是90年代全亞洲最高級的會所。”曾説。
經由香港漢雅軒畫廊老闆張頌仁,鄧永鏘花4000美元買了一張“面具”系列的作品。畫中人將手懸空放于胸前,做了一個像與人握手前的禮節性手勢。
“在90年代初期的香港有錢沒用,還要有身份和地位,身份和地位要看和英國貴族的關係,就像我們的商人崇拜政協委員。”曾梵志説。
因此,鄧永鏘把這張畫放在“中國會”樓梯的走道上,並跟所有名流説這張畫畫的是查爾斯。“那張畫穿著西裝,手和整個狀態確實很像查爾斯王子,但我畫的就是一個普通人”,不過,這種解釋做到了很好的推廣,張國榮這樣的香港明星,甚至戴安娜王妃都相信了這個故事,他們紛紛來到畫前合影,曾梵志也隨著這些名流照片的傳播而聲名大噪。
張國榮在中國會俱樂部和曾梵志“查爾斯王子”作品合影
鄧永鏘把曾梵志的油畫推廣到了一群同樣有品質的買家中,為了讓名流們意識到畫的名貴,他又花了5000美金為其裝上了一個高級古董框,這曾讓當時的曾梵志感到悲哀:這幅畫的實際價格還不如這個畫框。
不到10年,當“面具”系列被送到拍賣市場,這個局面永久改變了。2005年,曾梵志的作品拍賣成交價跨越百萬,兩年後晉陞千萬。
冒險與忠誠
1999年,“面具”系列不斷被市場認可,這成為曾梵志和香格納畫廊第一個在商業上成熟的作品。但在這時,曾梵志忽然想要放棄。“畫得很枯燥,老想出去玩。”曾梵志説,“當創作動力沒有了,就是覺得在混時間,很絕望。”
曾梵志開始嘗試畫別的東西,這個冒險一開始是私密並充滿膽怯的,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但當勞倫斯看到這些新畫時非常吃驚,“他説新的畫真好,能不能做個展覽?我説可以啊,不過不夠。他説夠了,讓外界覺得你還可以往前走。”曾梵志説,“對我來説這是個鼓勵。”
一年後,曾把“面具”的産量從每年10張左右降到兩張左右,2004年則徹底告別了這個系列。
2006年,來自東南亞的資本第一次大規模地進入中國當代藝術界。和其他幾個以創作符號式形象聞名的油畫家一樣,曾梵志也接到了他們的訂單,對方希望用1億元向他定制10張左右的“面具”,他立刻推掉了。“往回畫比較忌諱,當你拿起筆,知道會出現什麼東西,會特別恨自己。”曾梵志説。
兩年後,經濟危機令這批被“定制”作品陸續回流到了拍賣市場,每一個當初接受“訂單”的當代藝術家都開始感到恐懼,這會令他們受到真正藏家的質疑—如果他們的收藏被藝術家以這種方式大量注水,勢必會引起作品貶值。
對藝術忠誠也許是曾梵志最突出的特點,他堅持認為,每一筆都要由自己來畫,在他位於草場地的工作室裏,創作助手不可以接觸畫布,只負責替他準備材料。
在2003年,曾梵志便意識到在一個規則不健全的環境中能夠自己控製作品如何重要。曾梵志開始有意識地回購每個時間段的重要作品,對作品的控制變得嚴格。
這種保守反而令藏家對曾梵志更為信任。2008年,佳士得的老闆弗朗索瓦.皮諾來到北京參觀藝術家們的工作室,因為被堵在路上,曾梵志破天荒地遲到了兩個小時。“藝術家都希望把更多的作品賣給皮諾,誰都知道那是一個多麼大的藏家,但我拒絕了。”本以為能得到更多作品的皮諾只從曾梵志那裏買到兩張作品,一張按照國際慣例,另一張曾梵志解釋是因為自己遲到對皮諾的補償。
曾梵志還拒絕了皮諾與其他藝術家共進晚飯的建議,他不喜歡和太多人一起吃飯。“皮諾是一個很有性格的人,他也很喜歡有性格的人。”曾梵志説。第二天,皮諾又主動找到曾梵志,向他抱怨昨天飯局無聊,希望這次只和他共進午餐。
“面具”之後,曾梵志將象徵中國傳統繪畫的線條以“無意識”的狀態邀請到了西方油畫的色塊、色彩與光影中,開始了“亂筆”系列。
2013年的威尼斯雙年展期間,皮諾以一個重要藏家所能給予的最大支援向世人展示了他對“亂筆”系列的肯定,他把其中兩張挂在了自己在威尼斯大運河邊格拉西宮的美術館最重要的獨立空間中,“這個空間的四面墻,只有對面的兩面用於挂作品,剩下兩面是空的,它非常純粹,在此之前,它只屬於那些重要的美國藝術家。”曾梵志在採訪中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