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美術館上月接連推出兩場以“壓箱底”之作為主題的展覽,至今依然保持著超高人氣,入場參觀人次接近其他展廳的兩三倍,且呈上升趨勢。
其中一場是中國美術館上月初展出的“搜盡奇峰——20世紀中國山水畫選展”,館藏83件(套)山水畫作品,逾半數為入館近半個世紀以來首次與公眾見面;另一場是上月末在中央美院美術館露臉的“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藏國立北平藝專精品陳列(西畫部分)”,展出西畫精品近40件和一批史料文獻。年逾九旬,目前惟一健在的北平藝專時期講師戴澤看後也大呼“很吃驚”,很多畫作不僅第一次得見,此前連印刷品都沒見過。那麼,國內美術館究竟還有多少藏在深閨的“寶貝”?此類藏品展又能否來得更猛烈些呢?
館藏“家底兒”知多少
齊白石、朱屺瞻、潘天壽、陳師曾、張大千、劉海粟、林風眠、吳冠中……長長一串中國美術歷史上星光熠熠的名字,出自他們筆下的80余件山水畫,讓進入中國美術館五層展廳的觀眾大呼過癮。“如今,要想看有些年頭的畫作,都得跑拍賣會,可這樣的‘寶貝’,一場下來能看到兩三件就很不錯啦。”62歲的張銘文老人退休後,就迷戀上比自己年齡還長的書畫作品,自從“搜盡奇峰”開展後,一個月裏,他往中國美術館跑了不下十趟。
老人説,他把這些作品當成一段歷史來看,發覺總也看不完。不過,相較于中國美術館藏品數量,本次展出部分只能算冰山一角。據中國美術館副館長梁江介紹,館內現有藏品總量約11萬件(套),其中僅古代藏品就有上萬件(套)。此次展出的這83件(套)山水畫,還不到館內同類藏品的百分之一,可謂百里挑一。
中國美術館落成于1961年,1963年正式運轉。在此之前,藏品徵集都歸屬於中國美術家協會的收藏專項。梁江説,從年代上看,館內藏品以20世紀,尤其是新中國成立之後居多。“它和故宮博物院有個不成文的分工,那邊藏品基本上截止到清代,而我們是與之銜接的。”梁江告訴記者,民間美術作品約佔到藏品總數的40%。原來,上世紀六十年代,有關部門曾委託中國美術館代為籌備中國民間美術館,在隨後的20多年裏,中國美術館收藏了大量年畫、剪紙和刺繡等“非遺”性質的藝術品。直到今年6月,它們中的一部分才經由一場名為“民間玩具精品陳列”展覽浮出水面。
館藏現當代畫作除老藝術家捐贈外,不少是新中國成立後從歷次美術大展中“淘”來的。“雕塑作品相對少一些,原因是它們非常佔空間。”梁江説,如今中國美術館也開始收藏當代藝術、新媒體等門類。而上萬件古代藏品以明清兩代居多,一些老藝術家在捐贈自己作品時,索性把個人藏品也捐了。今年年初在美術館展出的“鄧拓捐贈中國古代繪畫珍品特展”便屬此例。不過,館內國外藏品數量很少,四幅畢加索晚期作品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中央美院美術館是惟一一家躋身首批國家重點美術館的高校館,據館長王璜生透露,館內現有藏品在13000件至15000件之間,既有古代繪畫、近現代繪畫、雕塑,還有很大一部分是至今未曾開箱的青銅、陶器等器物。十數件東漢時期的畫像磚更是彌足珍貴。
來央美之前,王璜生是廣東美術館館長,這家館的藏品數雖不及央美館,但它以海外華人美術作品和近現代沿海美術作品為主的收藏也頗有特色。此外,現已遷入中華藝術宮的上海美術館“家底”同樣殷實,約有14000件館藏品。
藏品邁幾道坎才能展出
有好事者以中國美術館此番“搜盡奇峰”展為例,算過這樣一筆賬——館藏總量11萬件,一次展出不到一百件,要把全部藏品展個遍,需要展出1100次。按照如今每年屈指可數的藏品展,怎麼也得花上百年,這還未將逐年增加的藏品數考慮進去。於是人們慨嘆:國家美術館尚且如此,其他場館又能好到哪?
一方面是觀眾報以極高熱情追捧這類精品,另一方面眾多館藏卻鮮有機會與公眾謀面,原因何在?梁江對此解釋説,除常規性展覽外,以前中國美術館舉辦展覽,大都是根據重大節慶或活動來擬定主題,展品以指向明確的現當代作品為主,類似山水、花鳥這類主題不明晰的藏品舊作,很難被歸入其中,甚至連輪候的機會都得不到。
“為什麼眾多館藏得不到重視?”王璜生直指問題核心:“美術館本應是博物館體系的一支,屬於藝術博物館,但現行體制卻將二者割裂開來。”在這個體制下的一個極端例子便是,成立於1956年的上海美術館建館不久即被更名為“上海美術展覽館”,此後近30年只辦展覽卻無任何館藏。
在王璜生看來,國內美術館更多是在為活著的藝術家服務,而不少藏品的作者要麼已謝世,要麼不在藝術中心,他們曾經的心血之作無形之中已被打入“冷宮”。連普通觀眾都知道館藏品的含“金”量更高,緣何美術館偏偏坐擁金山而偏顧其他?資金是個不小的因素。王璜生説,與西方擁有較完善的基金會制度不同,經費短缺是國內不少美術館共同面臨的問題。以展示為目的的展覽要麼直接收取場租,要麼事後留下幾件作品抵作費用,全都是為了維持場館的正常運轉。
而藏品展不僅不會帶來此等收益,還是一筆“賠錢”的買賣。與普通展覽大多交由參展人自行處理不同,這類展覽的每一個環節都需要美術館精心打理——從展覽主題、策劃方案的擬定,到藏品的修復、裝裱,以及展廳整體設計,每個環節都是費時費力的活兒。據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業內行家介紹,現有美術館的工作人員裏,一部分畢業于美術史論專業,一部分來自藝術創作領域,其中絕大多數並無視覺藝術的專業背景。一些技術實力不濟的場館即便想做也只能望洋興嘆。王璜生告訴記者,在現行體制下,如果策展人不屬於某個館,他幾乎難以接觸到館內藏品。這無異把借助外腦的路徑也給切斷了。
“數數看,得邁過幾道坎兒,藏品才有機會展現到公眾面前?”在王璜生的認識裏,美術館應該定位為文化機構,既要理出中國文化的歷史脈絡,還要積極介入當下文化,而絕不能成為展陳室或群藝館。正如他在前不久推出的新書《作為知識生産的美術館》裏寫道的:“美術館是利用藏品來建構一套視覺藝術史。它是具有知識生長性的有機體,具有‘知識生産’的職能,而並非只是展出藝術家作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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