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的文字寫得不好”
記者:很多人喜歡讀您的文字,覺得您對中國人文現狀的批評淋漓盡致。
陳丹青:其實我的這些文字寫得不好,只是把憤怒寫在紙上,大家就以為我一直是憤怒的。其實我非常注意文章要懂得進退。一件事不要説死,不要主見太強,要考慮各種維度。你説的話,只是你一個人的想法,沒有人能肯定你説的都正確。
記者:老一輩學人與作家的文學創作,比如木心先生,您會在各種場合和書籍中推薦,而對當代青年作家的著作好像沒發表過什麼言論,如韓寒、蔣方舟等,您如何看?
陳丹青:沒讀過,不好説,不過有網路文學,有青春文學,總是好的。
記者:您曾在一個訪談中説,原創在中國並不重要。最近有一個事件:譚旭東獲得魯迅文學獎文學理論評論獎的《童年再現與兒童文學重構》有70%是引用自他人言論。對此您怎麼看?
陳丹青:我沒有看過這部作品,所以沒法評論。但是就算100%引文,我也不會反對。因為用引文寫作,是後現代文學作品的一個種類,羅蘭巴特就想全部用引文寫一部小説,瓦爾特本雅明也有過類似想法。對引文我不會驚訝,不會反對,只要他引得好。
“年輕人該從訊息中判別真偽”
記者:前不久,您在哈佛做了一場演講,我看報道説,您去哈佛演講主要是想與“80後”、“90後”交流,看看這些年輕人究竟在思考什麼。他們思考的問題和國內的年輕人有什麼區別?
陳丹青:我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我也不知道國內的年輕人在想什麼。不過我覺得,現在是網路時代,大家想的其實都差不多,他們通過網路在看中國的消息,你們也在看國外的消息。但他們有一點是中國沒有的,在美國的社會環境裏,他們可以知道哈佛的教育和北大有什麼不同,但他們沒告訴我。
記者:對中國年輕人的生活狀態,比如精神或物質的追求,有什麼看法?
陳丹青:我沒有什麼資格對整個中國年輕人群體説什麼。我個人想説的就是,看,你們這麼年輕,我很羨慕,我已經老了。我們“50後”和你們“90後”接受的教育在本質上是一樣的,現在有網路,世界發生什麼,國內發生什麼,你們想知道都可以知道。我想對年輕人説的是,你們可以通過從網路上得到的訊息判別真偽,再決定自己該做什麼。
採訪手記
溫和之中見風度
每一位來到新疆的名家,大抵都會被問及對新疆的感受。受訪者,所答也大致相似。但陳丹青例外。記者預約採訪時即被告知,不可問這個問題,因陳丹青沒來過新疆,對新疆完全不了解。記者意外之餘隨即釋然,不隨意,不妄言,也是師者風範吧。
按時到達崑崙賓館,記者被告知因陳丹青事務繁多,受訪時間只有4分鐘。準備多時的採訪何以在幾分鐘內完成,令人焦慮。等待片刻後,被工作人員帶至賓館房間,終於見到了陳丹青。他端坐于椅上,貼頭皮短髮、標誌性的圓形眼鏡、白色對襟上衣、白色長褲、布鞋(講座當日他著白色襯衫黑色長褲),和他出現在電視與平面媒體中慣常的形象完全吻合。見記者進來,他立即起身歡迎,並與記者熱情握手,一股書卷氣和人文氣息撲面而來。
待雙方坐定,記者拿出採訪本,調整好錄音設備,時間已過去兩分鐘。心急火燎一陣後,採訪話題由《西藏組畫》開始,到論文學創作的“引用”結束,看看時間,已過去18分鐘,到最後一個問題時,陳丹青與我邊走邊聊,直到坐上下樓的電梯。其間,工作人員多次催促,陳丹青總是抬手制止:“別急,讓他説下去。”最後,陳丹青上車離開,與記者揮手作別,從始至終一派溫和。
在見諸媒體的訪談及出版的著作中,陳丹青其聲犀利深刻,睿智生動,以獨到見解令讀者有所思,有所悟。在面對面交談的20分鐘內,陳丹青給記者留下最深刻的印像是謙和、平靜,知則言,坦直誠懇,不知則不言。溫良謙和之中,自見風度與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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