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裡是老外,很微妙
記者:兩年前我在威尼斯參觀了法國收藏家弗朗索瓦-皮諾的私人美術館,印象深刻。同樣是收藏家做藝術機構,他在威尼斯,你在中國北京,你是否覺得你做的事情難度更大些?
尤倫斯:皮諾比我富得多,他是歐洲最知名的工業大亨之一,我只是龐大家族的一個小字輩,替家族管理生意,情況還是很不一樣。但皮諾在威尼斯的難處你也不能低估,那個舊海關大樓是古跡,記載著威尼斯在歷史上與中國、遠東、中亞的商業往來,那是一段長久繁榮和創造性的時期。突然在那裏冒出重要的當代藝術作品,改頭換面,形象大變,也是很大的挑戰。我不是很了解威尼斯的情況,不好多説。但我知道開進一幢老建築是很難的,要對城市歷史保持敬意,不是件容易的事,要特別小心……
記者:義大利和中國對藝術機構的政策支援也很不一樣吧?
尤倫斯:我很能理解中國領導人的使命。那也是人類最艱巨的任務之一——這個國家有許多古老的規則、傳統,要在尊重這些傳統的前提下賦予它新的經濟使命。你要很花一些時間才能懂得,平衡地發展,藝術、創意是非常重要的。我想現在的中國政府越來越意識到這一點——這是我這個小小的比利時人的看法,未必正確。
中國首先是要認識自我,其次是發展工業、創造就業、繁榮經濟,成為現代化國家。現在政府也認識到,還應當在創意方面領先世界,找到新的方法解決眼下不僅是中國的而且是全球性的各種問題。我個人認為,藝術有著多層次的重要性——對國家形象,對給年輕一代打開新視野……現在你們已經到了創造明日世界時候,突然之間中國不能再複製,必須創新。到哪最有可能找到創新的方法?我想是藝術。當代藝術會成為未來進程重要的一部分,我想中國政府也明白這點。
作為一個外國人,我感覺自己的問題在於我該如何和中國溝通我對於這些事情的美好願景、情感和想法。皮諾可以呆在歐洲,他是歐洲人,我在這裡是個老外,這些都很微妙。
我妻子現在從事時裝行業,有自己的品牌,她將來也會到中國發展,也將體會到我現在的感受。我們喜歡這個地方,我認為未來會是很好的。
里程碑,傷亡
記者:你在拍賣市場的一舉一動都引起中國藝術界極大的關注,你對這個現象怎麼看?
尤倫斯:首先我的個人收藏和UCCA的運作是互不相干的兩個世界,收藏是非常私人的,任何收藏家都只是聽從自己的直覺、喜好。
25年前我推廣了當時非常年輕的一群藝術家,現在看到他們表現非凡,感覺非常好。
不管是UCCA還是我的個人收藏,都會支援年輕一代。這恐怕不是為了錢。我收藏中國上一批藝術家的作品,20年之後確實賺了錢,但我沒有下一個20年了,所以現在收藏年輕藝術家的作品,我不會知道20年後會怎樣。錢完全不是我做這件事的目的,我只是喜歡、有熱情,去支援年輕的、有創造力的人,努力讓他們不要商業化,但這也是最難的任務。
記者:可是年輕藝術家對錢的看法,跟你對錢的看法肯定不一樣。
尤倫斯:錢是陷阱。也是你能否經受考驗的一個判斷。藝術家應該把錢看作職業中的一個臺階,而不該讓它阻擋了你的創造性。
他們會面對很大的風險,當我選中某個人,他也許會想,我成功了。這大錯特錯。過去,我還誰也不是的時候,我的收藏對藝術家不會有什麼影響,現在我的收藏突然有了另一種意義,這是壞的一面。有趣的一面在於,支援新一代,幫助其中一些人成為世界級藝術家,提醒他們保持創新性,做成一件事之後請繼續前進,不要重復自己做過的事。
有可能是一代人裏頭最有天賦的,去掙錢了,這讓人悲哀。錢是重要,但錢本身不是目的。我不知道誰能替我傳遞這個資訊,告訴他們,中國當代藝術正在成為世界藝術歷史中的一個里程碑,但我不想看到這個過程裏有太多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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