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今日,張國領有關軍旅的詩歌依然葆有這一份恒久的執著與純真的激情。在他的軍旅詩中,士兵普通的生活和樸素的情感是持久抒寫的對象。在他同為年輕的士兵時是這樣,如今已經是大校軍官的他,仍懷裹著這份士兵的心靈、情懷和目光。可以説,在他的內心,仍然是那在連隊寫詩的年輕士兵。對於一名從軍30年的軍官,對於寫了30多年詩的詩人,這都是十分難能可貴的。在他的詩行中我們看不到做作的痕跡,也無為了寫而寫的蹤影,而是他生命的自然流露。這讓我想起了那些手捧個小日記本,在床頭在樹下在操場一角,以詩歌的方式寫日記的士兵們。寫下自己看到的,與自己做一次次的心靈對話,不是為書寫,看重的是記錄與交流。衝動,是寫詩的動力,但這樣的衝動沒有功利,沒有炫耀,只是情感積蓄之後的噴發,是生命著力點的強勁反彈。《士兵》、《警服》、《軍樂》、《擁槍的日子》和《春天的兵營》,這些士兵日常生活下的詩歌,回到了生活現場,回到了普通士兵的內心,沿著他們那平平常常的目光注視世界。他不是在為士兵訴説為士兵代言,而是如實而真切地作為士兵在細語輕吟。沒有過多的敘事,卻處處可見寫實性的細節。與許多軍旅詩不同的是,張國領並沒有過多地沉湎于生活的細節,試圖以詩歌的方式記錄士兵日常生活的枝枝末末。軍人和軍營總是有其神秘的一面,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即使將來社會再資訊化,這樣的神秘總是無法抹去的。社會與軍營,遠非一道圍墻相隔那樣的簡單。那麼,純粹原生的書寫,細節豐富的軍旅敘事詩固然有其存在的價值。再者,一個生活其中的詩人,能夠將日常化的生活寫出詩意充滿詩情,自然與對生活的無限熱愛和細膩感覺是分不開的,這還是一種心靈和情感的力量體現。這些,張國領並不缺乏,只是他發現了更深層次的詩性元素,這就是士兵生活中的個性文化。士兵既是普通的社會人,血液裏流動著千百年傳承下來的傳統文化,又經受著軍營文化的身心洗禮。在具體的寫作中,他濾去了許多的生活細節,只在意展現士兵青春年華和軍人角色的那部分。在他的詩作中,這樣極富意蘊的細節往往只是幾朵浪花,但卻活泛了整個河流。我將此看作是詩歌寫作中的畫龍點睛。如此一來,他的詩,有士兵作為青春年少的畫面,又有兵味濃醇的風景。在這方面,詩歌創作與小説散文有相似之處,只有那些真正讀懂士兵,真正心入士兵,自己內心又充盈兵味的創作者,才可能讓兵味在作品中成長。張國領的軍旅詩沒有鑼鼓喧天的氣壯山河,卻不失發自心靈深處激越的豪情。激昂、剛性、慘烈等極致化的情緒,是軍旅詩的一張名片,這是我們認識軍人生活一般性感知,愛憎分明,非此及彼,乾脆利落。如果帶著這樣情感預設進入張國領的軍旅詩,我們有些不知所措。這就像我們看多了硝煙瀰漫的戰場和豪氣蓋天的軍人後,進入當下的營區時,我們的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樣的陌生。和平時期的軍營和軍人,是發生了一些變化,但更重要的是我們總以為軍營時刻都是飄蕩著火藥味的,軍人都是在廝殺的。即使是戰爭年代,其實也非如此。士兵在平和與緊張、日常與特殊等狀態轉机換著。娛樂的士兵與執行任務的士兵,訓練場上的士兵與宿舍裏的士兵,是不一樣的,大不一樣。還有就是,士兵們也不是滿口時時都是豪語壯語,他們同樣有日常化生活化常人化的話語。真正悟透了士兵的張國領從士兵的日常生活進入,參與他們真情實感,但又能細緻地把握士兵那份化于日常生活之中的崇高與夢想。他詩中的營區和士兵,是那樣的真實可親,又是那樣的陽光四射、瑰麗明艷。我們觸摸到的是鮮活的士兵表情和話語,感受到的是士兵獨特的氣質和精神。張國領將人性和神性較為完美地統一于士兵身上,從而形成了他軍旅詩個性化的品質。
士兵是年輕的,青春如虹,激情似火,生命迸發出巨大的力量。士兵與普通青年有著一樣的激揚狂放,有著一樣的心緒和夢想。可士兵又不同於普通的青年,因為有營區這特殊的文化滋養,有著特殊的職業操守,士兵更多地集聚了忠誠、剛強、果敢和勇於奉獻。生命的活力和精神的高地,是士兵耀眼的光芒,也是人類夢想的終極指向。日常生活中的士兵的理想化狀態,來自平凡中的精英人物,張國領是將士兵作為這樣一種文化精神象徵來書寫的,這當是他軍旅詩最為獨特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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