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我跟他講人對自己的命運很好奇,所以用很多辦法去了解自己的命運。
我的第一個個展是89年的5月,大概二十幾號,辦了一個下午的展覽。原來是要辦十天吧,因為交錢是交了十天的,後來因其他原因沒辦法繼續了。(在此之前)在學校辦展覽,像我這樣的藝術家基本上是很困難。後來是什麼原因突然同意我辦展覽了,我也覺得很奇怪。因為當時好像學校也開始改革,學校美術館經常閒著,後來説老師可以辦展覽,但是要交一定的費用,而且展覽的所有內容都要審查,如果出了問題,由辦展覽的人自己負責。我當時畫的那些畫審查是沒有太多問題,除了有兩張畫。當時我們的院長特別不喜歡我,他老覺得我思想反動,對我特別不滿意。他説有兩張畫要特別問我一下:是不是跟意識形態有關係?我記得特別清楚。畫面表達的是一種自囚的狀態,我就跟他朝另外一個方向解釋,談生命哲學,宗教。他説你説的宗教是什麼宗教?我説藝術中的宗教是一個概念,不是具體的基督教、天主教,藝術談到的宗教是精神上的東西。我當時對神秘主義感興趣,畫了一個看手相的人,他也問,看手相是什麼意思?我跟他講人對自己的命運很好奇,所以用很多辦法去了解自己的命運。
那是第一次,也沒錢,是成都的一個朋友贊助,就很簡單的用了一個黑白的請柬。這個朋友説“張哥的展覽我要贊助”,就贊助了兩百塊錢,當時他是做生意的。那是我第一次展覽,專門寫了一個“謹以此展送給我的母親”。那個展覽對我很有意義,因為要做展覽,我每天畫畫,大概展出了有四十多件作品。還巧了,呂澎來拍錄影,還拍到了一小段,包括展覽的開幕。他當時要寫《1985—1989中國現代繪畫》,黑皮的(那本),他和易丹一起合寫的。他拍了一小段我在家裏畫畫(的情景)。家裏條件有限,只有12平米,吃飯睡覺都在裏面。我畫畫的桌子是我的一個木箱,是從知青(那會兒就)帶過來的,裝著我的私人信件什麼的,上面放一塊玻璃,是我的桌子,也是茶几,也是畫畫的地方。我在那上面畫,所以只能畫(箱子)那麼大。後來很長時間我都不習慣立著畫,只習慣趴著畫。在畫布上畫時我覺得不好,因為線條不好把握,就是因為那會兒長時間沒條件這樣畫畫。
《手記》:有一個小説叫《死屋手記》,講西伯利亞囚犯的故事。
1989年以後,沒有展覽機會,也不可能辦展覽。有兩年的時間基本上大家都生活在一種沉默的狀態。像我們學校最明顯的就是89年以後,打麻將的人迅速增加,你走到任何角落都能聽得見麻將的聲音。原來學校老師還不好意思,只是週末打一打。後來就從白天打到晚上,我有個學生打麻將打了四年,一直打到吐血。那天開畢業總結會,我就跟他們一個一個談,這幾年我們在一起的印像是什麼。談到打麻將,本來他是很有才華的,但是這幾年的才華主要用在麻將上了。其實我是知道的,只是沒問。當時他説了一段很動情的話,感謝老師,反省自己麻將打得太多。
我也感謝那幾年,把人從一種比較興奮的狀態突然一下拉回到現實裏邊,對我個人來講,不是拉到一個火熱的現實裏邊,是拉到一個很安靜的現實裏面。也就是説,本來就是比較封閉的一個人,更像一個宅男(了),基本上不出門。所以才會有《手記》這個系列,1991到92年,那兩年的狀態基本上和外界沒有太多的關係,寫信也寫得比較多。包括為什麼(作品)起名叫《手記》,我記得當時跟毛旭輝提到,因為我喜歡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書,有一個小説叫《死屋手記》,講西伯利亞囚犯的故事。我覺得這個名字特別好,所以我的這個系列也叫《手記》。但是(我的)《手記》的內容不是關於因為犯罪而被關起來的囚犯,是一個自囚的囚犯,這麼一個感覺。就是處於一種自囚狀態。
進京——挑戰
北京:帶了兩萬塊錢,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提了一個包到北京。
二十年間我始終在北京和西南兩地來來回回。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我一直就非常嚮往首都北京,每年都要來北京一趟。昆明到北京太遠了,當時的火車還沒那麼快,我記得要坐三天三夜才能到北京。那樣的情況下,我每年還堅持來一次,采采氣,看看這麼大的首都,自己的心胸弄得開闊一點。後來到了四川以後,可能稍微近一點,慢慢的也認識一些在北京的藝術家,大家有時候就有機會聚在一起,看看工作室。我特別羨慕像老方他們那些大工作室,一直想我是不是也應該來北京,而且很早我記得老栗就勸我來北京,但是(我)有單位、有家,就這樣一直在考慮,幾年就過去了。我記得92年當時就想來北京,但是走不了。後來,98年,我説不行,一定要在北京建一個點。於是在花家地租了一個房,曾浩當時被他們學校開除了,我跟曾浩講,我倆合租這個房,這樣我來得少,你來得多,我偶爾來一下,有個地方可以住。後來,我就來待過一個星期,基本上他在用那個房。完了覺得還是不行,後來有錢了,乾脆在北京買一個房,這樣的話,來到北京,也可以畫畫,也可以見朋友。選的地點要靠近通縣,所以就選了現代城,那時候現代城剛開盤,我就選了一個有一間臥室,廳比較大,可以畫畫,這樣就買了房。當時想主要肯定在成都,因為家在那,完了以後,北京建一個點,這樣兩邊跑一跑。到了99年,情況就變了,因為展覽各方面,包括好多事都跟北京關係越來越多,後來就在想這怎麼辦?全家搬到北京也不現實,正在這個時候,家庭出了問題——離婚。失望之下乾脆把還沒用過的房子賣了。成都絕對不呆了,在成都翻了船,成都絕對不呆了。當時我有兩個選擇,要麼回昆明,因為昆明是故鄉,還有一幫朋友,在那會很舒服,氣侯也好,生活也甜蜜;另外一個選擇就是到北京,到北京就比較陌生,也不了解情況,沒生活過,不知道。我先到雲南待了一個月,當時心情也不好,狀態也不好,就在大理待了一段時間,又在昆明待了一段時間,找個小房把自己關在裏面。後來想想,太熟悉了這個環境,也沒勁,就打了電話給小波,小波當時已經到北京了。我説你幫我看一下有沒有房可以租,他説你想來嗎?我説你幫我租一個房,很快就租到花家地那個房。他打來電話説這邊有一種房可以畫畫,要不要來?我立馬就來了。帶了兩萬塊錢,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提了一個包到北京。房東開始跟我談條件談半天,我説這樣,你別説了,我這有兩萬塊錢給你,你把房給我就行了。他一下子對我特別好,他説那你有沒有東西?我説什麼都沒有。他把床墊給了我一個,我就可以在那生活,這樣待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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