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街頭的塗鴉藝術
每一個到西班牙的人都無法忽視塗鴉的存在,馬德里五顏六色的地鐵車廂、瓦倫西亞世界文化遺産邊上的圖形、巴塞羅那幽暗的哥特區老建築上塗抹痕跡,甚至垃圾桶、放在過道角落的折疊梯、高出地面的土坡側面、電梯的門都成為塗鴉對象,上面既有政治口號、字符圖形,也有卡通人物、宗教與神怪形象和抽象風格的繪畫。
雖然古代人也有在墻壁、紀念碑上留下片言只語或者簡單圖形的癖好,但是我們熟悉的塗鴉還是現代以來的都市文化的一部分。藝術界談論塗鴉(Graffiti)往往要從1960年代的費城、紐約説起,但是我在西班牙西部城市巴達霍斯看到一張1972年的油畫背景上就有相當完整的塗鴉,這説明它在歐洲的發生其實也相當之早,有學者的研究證明,隨著“二戰”美國軍隊進入歐洲,就帶去了一部分美國早期的文字塗鴉。當然,1960年代反主流文化運動以後塗鴉才得到大眾媒體和文化圈——在美國來説就是紐約的文化圈,歐洲則是巴黎、柏林的文化圈——的關注,這無疑促成了塗鴉文化的大躍進式發展。在今天的歐洲大陸,塗鴉已經是城市中常見的文化現象——儘管還是有人並不承認這是文化——進而也是當代藝術的重要資源之一,比如,去年泰特美術館就舉辦過Blu、JR、Nunca、Os Gêmeos,、Sixeart、 Faile等塗鴉作者及組合的大型展覽,其中Sixeart就來自巴塞羅那。
大部分的塗鴉創作者既不是專業藝術家也不是藝術系的學生,而是想要表達自我的街頭少年而已,因此多數塗鴉具有強烈的匿名性,但是大尺幅的塗鴉作品似乎有較明確的創作者概念,往往有獨特的簽名。多數塗鴉者出於偶然、零散的表達,但是受過學校訓練的塗鴉藝術家則以美學的態度來調和社會現況,也有系統性的圖像表達和特殊的字符簽名。這裡面很多人的直接目的就是希望能為畫廊發掘,以致有人會留下自己的email地址或者網址。
街頭已經不是塗鴉的惟一齣口。隨著青年消費文化的成長,許多塗鴉設計師的圖案出現在服裝、運動鞋等商品上,“朋克教母”維維安·薇斯特伍德、LV等品牌都曾使用塗鴉圖案作為裝飾,諸如耐克、阿迪達斯這樣的運動品牌也會組織塗鴉大賽或表演活動來行銷商品。
也有一部分塗鴉創作者走上職業藝術家道路,從街頭轉向美術館、收藏家的墻面以及紙上,而其歷史可以追溯到1970年代紐約的畫廊開始舉辦塗鴉藝術展覽的時候,到1980年塗鴉成規模地進入藝術市場體系,出現奇斯哈林、巴斯奎特這樣的藝術明星。像SUSO33、Sixeart這些西班牙當代塗鴉藝術家就是從街頭起步,後來走入畫廊、美術館,轉型為職業藝術家,他們實際上更多是在工作室而不是街頭創作。塗鴉的空間從公開的建築平面向商品表面、畫廊空間的轉移,或許會讓那些最激烈的街頭主義者感到沮喪。
向左:政治和非政治
塗鴉的行為本身可以説就是對正常的城市管制文化的反叛,而在塗鴉的內容上來説也有更激進的政治表達,比如在西班牙著名的大學城薩拉曼卡我看到有呼籲“解放巴勒斯坦”以及斥責“歐盟等於法國德國英國軸心”的文字塗鴉,前者無疑是一種左派的政治表達,而後者則難以判斷其政治態度,因為這可能是左派思想的人對歐盟體制的反思,但也可能是出於西班牙民族主義者對三國主導歐盟運作的不滿。
次文化社會邊緣人聚集的地區——諸如少數族裔、青年、貧民區裏更容易滋生所謂的反文化小團體,如果有合適的文化氛圍就會出現反種族歧視、反戰、反性壓抑、反權力壓抑的表達衝動,比如1968年的巴黎、紐約、柏林等等,塗鴉文化也可以在這樣的地方發揚光大,那時候許多政治激進分子用文字塗鴉來表達自己的觀點立場,可以説,這種塗鴉有著比較明確的宣傳策略,試圖來影響觀看者的政治立場。
薩拉曼卡的大學城氛圍讓這座城市的政治塗鴉的頻率要比其他城市高出許多。在多數城市,設計政治性的塗鴉最多的是圍繞納粹符號進行的塗鴉戰爭——納粹份子畫出的“卐”字標誌上,會有其他人來畫上一個否定性的紅叉,還有把“卐”字標誌丟入垃圾桶的圖形等幾種反納粹的塗鴉作品。這似乎説明,與外來移民有關的種族問題是西班牙具有普遍性的問題——由於大量北非、東歐和亞洲移民的進入帶來一系列經濟和文化碰撞,這是全歐盟都爭議激烈的話題。進行政治塗鴉的人有不同的目的和理念,因此常常會出現反覆覆蓋、對抗的現象,比如左派和右派政治塗鴉的互相覆蓋。
向右:圖形美學和文字概念
簡單來説,塗鴉可以分為強調圖像表達和文字表達的兩大類,後者是最簡單的,很多人都寫過“某某是大壞蛋”之類的塗鴉,事實上,早期的塗鴉創作以文字為主,那些塗鴉畫的創作者稱自己為“寫手”(writer)而非“畫家”(painter)。有趣的是,文字塗鴉似乎受到忽略,或許這是因為塗鴉這種行為受到主流藝壇影響所致,很多人嘗試將文字形式箭矢化、圖像化,進而轉變成大型精緻的卡通圖像。學院派藝術家也跟進,於是專業塗鴉人開始進入這個領域。
就塗鴉藝術的演變來説,最近幾年的熱點主要在立體塗鴉、電腦塗鴉和綜合塗鴉。至於所謂電腦塗鴉則僅僅是仿傚噴漆藝術在電腦上製作圖像,和街頭的塗鴉具有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值得注意的,我在馬德里看到部分塗鴉作者是先畫(部分是在電腦上製作)出圖像,然後列印出來直接張貼在街道上,這種創作方式無疑對作者的健康有好處,但是缺少了一種在特定場合創作的靈感發揮。
而把行為藝術表演和塗鴉結合起來的潮流則是1976齣生在南非開普敦、現居住在柏林的藝術家Robin Rhode帶動的,比如他在墻上畫一輛自行車,然後自己裝作要騎這輛車,或者畫一棵瘋長的樹——從剛有樹榦一直到枝繁葉茂的過程,事實上就是拍攝自己繪製的過程,然後他躺在“樹下”,好像是讓這瘋狂窒息而死。正是這種蒙太奇一樣的塗鴉行為(以連續攝影記錄呈現)作品讓他成為火熱的藝術家,最近幾年已經在倫敦白立方畫廊、紐約魯本斯畫廊等著名畫廊舉行展覽,明年還將在LACMA, Los Angeles舉辦大型展覽。Robin Rhode如今的表演場是畫廊、美術館了,不過他在中學的時候是個塗鴉少年,和許多高中生一樣喜歡在街頭用塗鴉來自娛,來釋放慾望,“宣示地盤、標明身分”。他的作品可以分為單一圖像配合表演和連續圖像配合表演兩類,後者猶如敘事性的連環畫,其中的趣味性在利用不同空間的塗鴉和自己的動作來製造視覺效果和故事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