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花作為人格象徵的是中國人,把花看成植物生殖器的是西方人。把花畫得能招蜂引蝶的是寫實主義者,能從花的顏色中看到陽光的是印象派。聲稱要畫出花的細胞的是現代主義者,試圖畫出花的基因的則是後現代主義者。——題記
作為一個中國的西方藝術研究者,我深知中西藝術最大的不同是根本的不同,而所謂根本的不同就是世界觀和思維方式的不同,正是世界觀和思維方式的不同導致了中西藝術在題材、語言和風格上的巨大差別。因此,經過長期的專業訓練包括留學西方的經歷,我學會了透過現象看本質,並習慣於用不同的視角和比較的眼光看待中西藝術。
莊子在《知北遊》中説“道在矢溺”,意思是“道”無處不在,即使在骯髒的矢溺中也存在著“道”。而我知道,中西藝術有著不同的“道”,而“道”的不同亦無處不在,即使是在一朵花中西藝術亦存在著不同的“道”。
花,人見人愛,中西畫家都喜歡畫花。畫花,在國畫中屬於“花鳥畫”,在西畫中則算作“靜物畫”。從這兩個畫種的中文稱呼的差別中我們還難以看出一朵花在中西繪畫中有什麼根本的不同。還是讓我們首先來看看“靜物”這個譯名的原文和本義。在義大利語和法語中,靜物這個詞分別是Natura morta 和Nature morte,意思都是“死的自然”;在英語中,靜物一詞為Still-life,本義是“死去的生命”。在西方傳統繪畫中,靜物畫通常描繪的是採摘後的花卉、蔬菜和水果,被殺死後的飛禽、走獸和魚蝦。由此可知,“靜物”的本意是“死物”,描繪“死物”才是靜物畫的本質特徵。西方人天生具有“天人兩分”的世界觀,征服自然是他們的生命意志,通過描繪、觀看作為食物或獵物的那些死去的自然生命,人們能獲得征服自然的自豪感和喜悅感。
在中國的花鳥畫中我們看到的永遠是鮮活的自然生命,這類作品即使是“折枝”小品,畫面上也呈現出花如欲語、蜂戲蟬鳴的勃勃生機。“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杜甫《春望》)。在中國人眼裏,花和鳥均是與人通情同性的生命存在。莊子説:“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中國人“天人合一”的世界觀在花鳥畫中得到了形象化的體現。由於“儒道互補”的文化構成特性,花在中國人的觀念中不僅獲得了人的品格和性情,而且具有了人間的貴賤和尊卑。梅蘭竹菊並稱“四君子”,松竹梅合名“歲寒三友”,更有那“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這些植物花卉被注入了人類超凡脫俗、高潔清雅的道德和精神品質。日常生活中,我們已經習慣於用看待人類高低貴賤的等級眼光看待世間萬物。在這樣的眼光中,牡丹成了富貴的象徵,而狗尾巴花則是貧賤的代表。
花鳥畫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早在原始時代就可以看到花鳥畫的萌芽,發展到兩漢六朝時代便已初具規模。南齊謝赫《畫品》記載的東晉畫家劉胤祖是已知的第一位花鳥畫家。經過唐、五代和北宋這段中國文化藝術的整體輝煌時期,花鳥畫已完全成熟並獨立成科。不僅如此,由於畫花鳥者眾多,描繪對象範圍的不斷擴大,花鳥畫又逐漸細分出花卉、翎毛、蔬果、草蟲、畜獸和鱗介等支科。在技法上,按照描繪的精細或簡約,分為工筆花鳥畫與寫意花鳥畫(寫意花鳥畫中又細分為大寫意花鳥畫與小寫意花鳥畫);又根據採用技法和使用顏料的差異,分為水墨花鳥畫、潑墨花鳥畫、設色花鳥畫、白描花鳥畫與沒骨花鳥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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