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煒作品
丁煒所在的山東日照,位於青島西南。秦始皇以前有過特殊歷史的這個地方,早已逸出了國人的視野。不要説日照,即便是濟南和青島,也只在中國當代藝術圈的邊緣。山東畫壇是鄉土油畫的主産區,丁煒卻不在其列。他入鄉而不隨俗,年輕而不時髦。他把個人的體驗、志趣和幻想,融會在構思離奇的作品中,讓我感覺陌生。在當今畫壇,很難見到這樣的畫境。他的畫境又讓我感到似曾相見,因為在西方現代藝術史上,曾有一條從表現主義走向幻想的歷程;這個歷程也是丁煒的個人歷程。
丁煒的代表作具有現代主義的典型特徵:個性與獨特。儘管他像學院派畫家注重畫面構成,注重油畫的色調與技法,但他傾心經營的是畫面形象的突兀別致。這使他的藝術同流行的藝術時尚很不相同。藝術市場走俏的中國當代藝術,一窩蜂地、表面地追隨後現代思潮與行為方式,將舊有的國民習氣同進口的美歐情調進行捏合。這類包裹春卷的熱狗充斥市場,給人的負面印像是膚淺、俗氣、平庸、無聊,是新興集體無意識的氾濫,是自我意識的缺失。
自我意識作為健全人格的核心,始終是現代社會的話題,尤其是傳統社會轉型中的焦點話題,它是現代藝術的支點。弗洛伊德把人格分為本我、超我和自我三個相互制約的部分。所謂本我,是指饑、渴、性、自私等原始慾望。它遵循的是快樂原則,不考慮時間、地點和方式。它是無意識的,不易被個體所覺察。超我是人格結構中的理想部分,作用在於監督、批判並管束自己的行為。它追求完美,遵循的是道德原則。它與本我一樣是非現實的。自我介於本我與超我之間,遵循的是現實原則。自我包括思考、感覺、判斷和記憶,它是理性的産物。自我的機能是調節本我的衝動與超我的管制,平衡兩者的對立關係。在當今中國的流行藝術中,自我消失了,個性泯滅了,眾多藝術家像集體遷徙中的動物一樣按本能行事,趨光避晦,隨波逐流。新興的集體無意識同傳統的集體無意識殊途同歸,如同毒品麻醉著藝術界。丁煒的藝術,含有獨立不阿的品格。
需要深入研究的是,弗氏的人格分類畢竟流於簡單,即對三個固定的命題有固定的解釋。其實,超我的道德在不斷變異中會導致自我的不斷分裂。已知的本我也不過是夜空中的星辰,潛在的部分還沒有被發現。有個性的畫家作為特殊人類,他們的自我通常更關照本我,更同情非理性。社會需要畫家根據本我的內驅力和非理性的狀態,尋找人類的生存依據。在丁煒的作品中,本我的慾望和超我的控制形成了緊張關係,兩者相互對峙,難解難分。丁煒畫出的是個人的感受和見解,表達的卻是人們普遍困惑的情懷。
在資本主宰的當代世界,人格被壓扁了,人性變得更加扭曲。一個世紀以來,超我不停地改變著傳統的道德觀念;自我的分裂,人與人的對立,使得孤獨感成了人類的共同意識。在紐約舉辦的已故畫家的特展中,霍克尼的油畫格外引人注目。他的作品表達的孤獨意識與個人情懷,打動著在場的觀眾,展廳人滿為患卻又有接受洗禮般的肅穆氣氛。霍克尼的作品直接,色彩明快,明快的色彩反襯著人物的孤獨無助。丁煒的作品不同,色調跌宕如同人的心境,傷感的調侃和灰色的幽默反襯著抑鬱的情緒,象徵與寓意的手法讓畫中有話。作品的孤獨意識顯得複雜遊移,能在直觀之後浸染經眼者的感受。
丁煒的代表作訴説著孤獨。訴説是對孤獨的排遣,是對人際理解的渴望,是對人類生存邏輯的質疑,不是或不只是對孤獨的玩味,也不是孤獨者對現世的絕望。絕對的孤獨只屬於兩種人:輕生者和獨裁者。對於有自省能力的人,惟有孤獨才能回歸自我。一個很自我的人是孤獨的,他自身卻是充實的。只有當每個個體的自我價值被確認時,人類的普遍價值才能充分展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