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明安·赫斯特在泰特現代美術館的回顧展如期于上星期三拉開帷幕。
“藝術化”的蒼蠅們在展廳入口處就能看得到——它們在被切斷了的牛頭上爬行,快速地完成了進餐、繁殖和死亡的命運——像是死亡的迴圈週期被突然壓縮了一般。擺放在陳列櫃中的魚頭絕望地朝著同一個方向——它們已經死去並且擱置在這裡長達20年了,失去神采的眼睛中看不到焦點。被“人造天堂”中潮濕的空氣包裹著,巨大的蝴蝶停在腐爛的水果上進食、繁殖和孵化;而墻上的畫布則被滲透的蛹污染了。它們都是既美麗又骯髒的東西,這些脆弱的生物圍繞著任何一個穿著色彩鮮艷的衣服、正在走動的觀眾飛舞。
正在死亡的、已經死去的、已經死去很久的:這樣的主題似乎永遠沒有盡頭。那些死去的蒼蠅在巨大的畫布上捲土重來——數以萬計的它們覆蓋了畫布的表面,就像變黑了的脆米花一樣。被一分為二的牛在那些貯滿了福馬林的水箱中像幽靈一樣逐漸消失。可以這麼説,即使是那些點畫也表現出一種沉悶的無生命感。如果你敢的話,你甚至可以直視死亡。
達明安·赫斯特在作品“The Physical Impossibility of Death in the Mind of Someone Living”(1991)中最為強力地表現了他的哲學命題。作品中有帶有不常見輪廓的鯊魚,從側面來看它的靜止不動似乎削弱了它的威脅性——直到你面對面地看著它那副致命的表情。這是一種非常可怕的體驗,這一部分是由於當它在查爾斯·薩奇的Boundary Road畫廊中展出時慘白的背景,但主要還在於它與標題、理念以及物品的結合。不過此次的泰特現代美術館或是其他任何一個地方都沒再能産生這樣一種感覺,這不僅是因為最早的鯊魚因為年限過久而被一條年輕的鯊魚替換了,還因為這件作品不再能被人們單純地欣賞了——除非是那些從來沒有聽説過赫斯特的盛名、財富、在市場上的主導地位的人,這樣的觀眾才會在不將它的力量與名望聯繫在一起的情況下從中看出新意。
而這對於這場展覽(赫斯特首次在公共博物館舉辦的一次全面的回顧展)似乎也是一個困擾不斷的問題。儘管展覽策展人Ann Gallagher已經盡其所能地去呈現一系列嚴肅而且巧妙的作品,仁慈地避免了某些曾獲得“最低分”的作品,赫斯特還是陷入了對其自身名望的詬病中。
Ann Gallagher指出大部分人都沒見過這些作品(除了它們的複製品)。如果這對於你來説是事實的話,那麼這場展覽的確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展覽囊括了赫斯特在過去24年中幾乎每一個階段創作的作品;但如果你曾經看過赫斯特的作品並且形成了一定的觀點,那麼這場展覽毫無疑問只是展示了兩個巨大的障礙物,而它們又都是內在於作品之中的。
赫斯特的每一件作品都是敏捷、老練而且諷刺性的,一旦這樣的觀點擴散開去,它的刺激感就消失了,留下的只是沒有活力的奇觀。而更重要的是,赫斯特的每一件作品都是重復的:一個藥櫃,兩個藥櫃……10或12個藥櫃;即使是那些下決心戰勝謠言和懷疑、甚至是自己早前的失望心情的觀眾,也會發現他們的希望落空了。
可以肯定的是,此次回顧展展出了赫斯特最強力的作品:鯊魚、蒼蠅和“誤入歧途”的羊羔等等——這就像是給予了自然歷史一次超自然的擊打。自相矛盾的是,這裡展出的新作正是那些最陳舊的作品,開放的展廳回到了赫斯特上世紀80年代的學生時期,最早的一幅點畫也從黑暗中請了出來——這幅畫作是由赫斯特親自完成的,這些點充滿了整個畫布,讓你像是置身在一次色盲測驗中一樣。
達明安·赫斯特在那時候的臺詞——這是一種“控制色彩而不是讓色彩控制我”的方式——聽起來像是挑戰宣言,但一位藝術家在什麼時候沒處於對他的色彩的控制中?而這種改良實際上産生了什麼東西?那些點在整場展覽中無處不在,或大或小,雖然它們差不多是分佈在各自的網格中,但總是讓人覺得無聊至極,逐漸演變成了一種曾經昂貴的“裝飾品品牌”。
事實上沒必要變成現在這樣的:想想布裏奇特·萊利(Bridget Riley)的點或是格哈德·裏希特(Gerhard Richter)的方形。即使是站在他們的角度來看,赫斯特的作品總是能夠做得更好的。例如那些藥品陳列櫃:所有尖銳辛辣的思想本來可以受到對醫藥語言的強調的啟發,利用作品名字來産生一些顯著的差別。但赫斯特卻選擇了重復一種藥房的形式。
沒有什麼東西經過了轉換,一切事物都還是其本身。一隻黑色的羊就是一直黑色的樣;放滿了外科器械的陳列櫃就是帶有外科和臨床的味道。它們只能代表其自身的含義或是威脅。而這種限制在某些具有冥想深度的作品上表現得更為明顯,例如作品“Lullaby,The Seasons”。在這件作品中,一個可以反射出人像的陳列櫃狹窄的銀色壁架上擺放著各種大顏色的安眠藥,人們看著這像是對睡眠做出了肯定保證的作品時,也能從中看到他們自己——還閃著讓人不寒而慄的光。
任何一個視力正常的人都能看出赫斯特的作品在過去的數年中變得越來越誇大其實和重復。我們不能説我們沒有對此做出警告。多種版本的作品已經成為了赫斯特畢業展的一大特色。那些被盛放在水箱中的生物、點畫以及藥櫃在一開始就成為一種慣用手法,並且總是領先於赫斯特的遊戲。不過,這場回顧展仍然給人以真實的感覺——至少在其不斷的重復與坦率的自我暴露上。沒有多少藝術家會創作出像“The Anatomy of an Angel”那樣讓人覺得噁心的作品,也沒有多少藝術家會把白鴿浸入水槽中。最早出現的東西也許是最棒的——正如這場展覽一樣——但它同樣預示著結局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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