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談達明·赫斯特的全球展覽策略

時間:2012-02-16 10:39:58 | 來源:藝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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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明·赫斯特(右)在紐約的“達明·赫斯特全部的圓點畫 1986-2011”展覽的媒體發佈會上。攝影:Andy Guzzonatto

近日,達明 赫斯特(Damien Hirst)的作品在高古軒全球各地的畫廊同步展出。週三在二十一街的畫廊特別為媒體舉辦了預展,這些圓點系列,畫盡了各種各樣的圓點,尺寸上從微小到最大,無所不包。此番“策展構思”(十一個場所的每個地方都有一個不同的概念)巧妙地突出了這家大畫廊的求變嘗試,在全球化和重復性的環境下,尋求所謂的本土特色和特立獨行。在紐約,展覽被打造為 “達明 赫斯特全部的圓點畫 1986-2011”(“Damien Hirst the Complete Spot Paintings 1986–2011”)。這也許是一項行銷策略,也許不是(我猜他們一次只賣一張),但是卻忽略了真正的關鍵所在,即個性和普遍性之間的衝突。這種衝突不是體現在不同尺寸、色彩和日期的藝術作品之間,而是在個人——藝術家和社會之間的衝突。冰冷如洞穴般的展廳裏,從尺寸到規模都誇張地變化著,但卻顯得捉襟見肘,顧此失彼。

滿幅抽象貧于變化。就如格林伯格所推崇的畫作那樣,他認為,中心、邊緣、圖底關係的缺乏象徵了資本主義過度的物質性。這種“多音部”的藝術是對徹底民主或徹底交流的幻想,一切在於觀者的看法。從四十年代起,水準和滿幅的比喻變得更加令人關注,從格林伯格到德勒茲(Deleuze),再到網際網路;層出不窮的抽象將其本身、市場,和物質性緊密地聯繫起來,它依舊自然而然地提出很多有趣的問題。倘若你願意花時間認真審視波洛克、斯特拉、裏希特,和赫斯特的畫,就會發現,沒有一件是荒誕,甚至是虛無的。否則,這些遍佈博物館、收藏和藝術場所的畫就成了跨國資本家、發燒友們極佳的中性背景。赫斯特欣賞暗淡與暗啞之間的摩擦,將富有表現性的材料還原為最基本的化合物;他的滿幅繪畫充滿了德波(Guy Debord)的色彩,還一知半解地玩弄起了迪克 菲利普(Dick Phillip)的科幻,其異化程度之深令格林伯格也始料未及,雖然他和赫斯特都認為藝術的基本功能是順勢療法。格林伯格強調治愈;赫斯特似乎也對毒害陶醉不已。

赫斯特的藝術生涯所經歷的故事與他的藝術一樣坦白直接。如沃霍爾、昆斯、村上隆,他與商賈巨富打過交道,毀譽摻半。這些藝術家們自認為並不比觀眾(不好意思,藏家們)愚鈍——為什麼他們不能像羅伯特勞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 比利 班斯頓(Billy Al Bengston)、 理查德塞拉(Richard Serra)和其他藝術家所要求的那樣,用自己的作品賺錢?赫斯特不願意讓錢財進入別人的口袋,所以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市場,操作畫廊展和拍賣事宜。(對赫斯特真實的藝術市場的明晰解讀,可參見薩拉桑頓Sarah Thornton的文章)。

當然,就如大衛霍克尼(David Hockney)指出(他近期的畫都是自己親手所繪,也許他對此尚不急於誇耀),這些畫不是赫斯特本人畫的,而是他的智慧財産權。赫斯特、村上隆、昆斯經營著中等規模的生意;剝削著工人,反過來他們再被觀眾剝削,他們自己除了錢什麼也沒賺到。對於藝術家想像他們一樣集榮耀于一身,成為一個大人物的理想,帶著些微的憐憫之意,一幅畫上有一百萬個點,一億美元的鑽石骷髏!真是不可思議。但是達明赫斯特並不是Roman Abramovich(也不是Margaret Thatcher)。

藝術家想控制市場的願望是和他想掌控自己命運的願望分不開的。他的藝術的弱點就是太大眾化了,但如果你想從赫斯特的藝術中看出更特別之處,最好先去想想死亡的絕望和生命是如何度過的。鯨魚、蛆、動物屍體,他對自殺和自我毀滅輕佻的評論,這些畫間接地面對了這些問題。單幅點畫顯得很輕鬆,但匯聚到一起就成為了對社會個體犀利的諷喻。如果一個人粗製濫造他的東西,就算再成功也會最終留下罵名,因做自己而受到排斥(連疏遠的、諷刺的自己也做不了),但即使如此,社會也不允許他們另謀他業。

2008年他在蘇富比自己策劃了拍賣/展覽,此前,他摒棄了圓點畫的創作。在玩弄了一些新玩意後(表現性繪畫做得並不盡如人意),他又回歸到舊玩意上。這些圓點的暫時中止,無論是中年危機也好,自我評估也好,還是對市場的直接操縱也好,與加特蘭目前在古根海姆舉辦的回顧展是差不多的舉動,這是對藝術生涯的總結,也是一種假定的告別。但是,好玩又憂鬱的加特蘭,在不可能為之的困境裏,似乎是誠實地面對了自己的局限,通過藝術生涯的自我了斷,來掌控了一切。雖然由於自己‘好玩的’性格,似乎對所處之地很生氣,對自己的創作生涯無法做出共鳴的決定,他奮力將藝術和自己拖進墳墓。後者更像是一個傻子的遊戲,鑽石骷髏更像是Ed Hardy而不是藝術的終結。沒有死亡的生命,以無休止的斑點畫形式的病態不朽,感到了同樣的空虛。

這樣説也不是完全不準確,喜劇人士與藝術家Hennessy Youngman曾將赫斯特比喻成波諾(Bono);確實如此,他們可能都肩負著同樣的使命,有著同樣的股票顧問,戴著同樣的太陽鏡。我們看到波諾世界各地沒完沒了做演出,但這些演出都沒什麼意義,只是越來越大了(就如赫斯特近期的點點),他們都在操控著玩笑本身而不是淪為笑柄。不同的是,波諾總是很爛。也許這樣想有些蠢,但我覺得在達明赫斯特身上也有一點約翰 萊頓(John Lydon)的影子(這個藝術家之前叫Johnny Rotten),他曾在20年前我看過的PiL的演唱會上大喊:“你們這些傻子有多少人買了那個傻T恤?”當看到藝術家站在圓點畫之前一動不動接受照相機閃光燈的掃射時,多少是有些悲哀的;把握自己的命運就意味著如此這般麼?也許為成功藝術家或者為富人們感到悲哀是愚蠢的擔憂,但最終,究竟持什麼樣的態度才能令人信服呢?説白了,沒有人能倖免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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