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麥去世當天,戛納電影節總監弗雷冒接受電視臺採訪時説,侯麥不是一個追求時髦的導演,順應潮流來討好觀眾。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可以用很少的資金排出一部傑作,證明金錢和優秀作品並不總是成正比。被侯麥一手捧紅的法國著名男星法布裏斯-盧奇尼則説,這是一個世紀來除戈達爾外唯一徹底獨立的導演,甚至比後者走得更遠,因為他的影片一直保持了完全獨立,和今天法國強大的電影資金體系沒有任何關聯。”這裡強調的都是與“資金”的關係。看來今天作為藝術家的畫家還是比較幸運的,至少要畫一張好畫與“強大的資金體系”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保持完全獨立”的可能性比起其他門類的藝術家——比如電影要大得多了。而“保持完全獨立”正是作為一個真正的藝術家的最基本的“原則”。
侯麥身為現代電影“新浪潮之父”,自己的電影卻老實得近乎迂腐,他幾乎擯棄了一切技巧,從不玩什麼花樣,沒有革命也沒有創新,他只是在銀幕上樸素地書寫,而且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講述著相似的故事。這讓我想起中國的文人畫——侯麥倡導的“作者電影”其實也可以説是“文人電影”。侯麥本人就是一個“文人”。他是一個作家、電影評論家、教授,他所有的電影都是自己編劇、導演、剪輯的。真正的中國文人畫也從來不説什麼“革命”和“創新”,也從不玩什麼花樣,但它就是那樣看似“樸素”的一筆,就是一個世界,氣象萬千,你可以看一輩子,天天都是新的。“好詩一讀一回新”,你就是學一輩子,這一筆也學不了。而中國的文人畫家也多是“一遍又一遍地講述著相似的故事”,總是那幾筆“梅蘭竹菊”,那幾筆“殘山剩水”,那幾筆“逸士高人”。更講的是“畫如其人”,“人品畫品”。
電影評論家博尼策説,“侯麥是一位專心敘述的電影人,一個講故事的人,但他電影中的所有故事卻標刻某種謊言的符號。”有人解釋説,“侯麥在講述故事的時候,通過‘敘述者’‘謊言’的呈現來瓦解通俗電影需要採用的一個童話般的真理性答案的提供。”這就像是中國文人畫,用“筆墨”的前置呈現來瓦解通俗繪畫中物象的提供一樣,他讓你看到作者自己的表達。
侯麥曾説過:“不要怕自己不夠摩登,要懂得怎樣去對抗時代的潮流。”1965年他在與《電影筆記》的對話中也説:“藝術毋須反映時代,而應做時代的先行者。藝術家不應跟隨大眾的趣味,而需要超越其上。”
在侯麥去世的第二天,1月12日的法國《解放報》出版特刊,標題是 “侯麥,一個童話的盡頭”。“堅持原則”,在今天確實不但早已成為“一個童話”而且已經到了“盡頭”。
隨便提一下,“畫外音”在侯麥的影片中具有很重的分量,這也是他一種非常突出的風格,在他的一部影片中,完全是依靠旁白完成了整部作品的敘事與思辨。侯麥説過:“我從未能真正結束我的電影,因為結尾總會震蕩出不同的方向,仿佛回音一般。”我這篇《畫外音》也可以算是一個“回音”吧。
侯麥在差不多四十歲時才開始導演自己的第一部電影,之前,他是一位電影評論家,在法國《電影筆記》雜誌擔任了將近10年的編輯及影評人。現在,有不少的美術理論家、評論家和美術媒體人都開始在畫畫寫字了。有侯麥在前,看來他們想成為書畫大師也不是一件沒有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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