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連環畫式微,作者絕大多數手上功夫淡化的當下,相比之下往昔胡也佛的作品更凸顯出藝術的精妙。其用筆洗練、線條流利,講究虛實、雋永深秀的特點,直到今日也讓人直呼“一流”。
朵雲軒(1978年又名上海書畫出版社)有位勾描組長胡丁文先生,他是老畫家,平時只曉得畫畫,視畫畫為其生命價值所在。多年後才獲知他的筆名:胡石佛、胡若佛、胡也佛,而且“若”“也”兩字讀音有點特別,不按普通話讀,讀若滬語,分別音“石”“丫”。
他中等身材,結實硬朗,圓臉大耳,耳竅有數根黝黑耳毛,一雙大眼,目光炯炯,很精神。平時開展業務活動,他為年輕人執筆示範時,往往右手無名指輕柔地順勢翹起蘭花指,轉眼之間,那清健圓潤的墨線已在紙上一一呈現。有時他還會作點提示,説除了直線,要多畫圓圈,最好一筆由圓心一圈一圈盤旋而出。有時還會關照説,人物的頭臉多呈蛋圓形,要多勾圓、多勾鵝蛋,這些都是基本功。
胡也佛認為,《八十七神仙卷》、《九歌圖》可作白描典範教材,挺有用,先得好好臨摹,體味粉本特點。衣紋要有紋脈,筆勢要有筆脈,筆到之處才會灑脫生動。他強調,人物的眼神、鼻子、手勢最要緊,頭髮也不能忽視,女性的雲鬢、發髻,男子的眉毛、髯須,要畫得細勻鬆動,一端要生於肌膚,一端欲飄然輕拂,才能顯出美。這些線描圖稿,又多行雲流水、火焰升騰之形,圓圈弧形隨處可見,刻好、印好,可以打好基礎,鍛鍊才幹。
這些經驗之談,是他多年讀畫、臨摹、創作實踐所積累起來的真切感悟,令人至今印象深刻。他的這些心得和張大千所説的學習理論不謀而合:“要學畫,首先應從勾摹古人名跡入手,由臨摹的功夫中,方能熟悉勾勒線條,進而了解規矩法度。”([台灣]高陽著《梅丘生死摩耶夢——張大千傳奇》,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101頁)
我們第一次讀到胡也佛的作品,是在1963年。帶班老師不知從哪兒搞來一部民國三十六年版《美術年鑒》,十六開本,供大家學習。翻著翻著,見有一幅署名“也佛寫”的士女圖(阮璞著《畫學叢證》書中有文考“士女”訛作“仕女”,自唐以來,文獻多用“士女畫”,今從之),秀勁清逸,印象很深。那秋荷凋殘,桐葉飄零,一派冰肌玉骨自生涼,滿腔愁緒何時了的氣象。張大千題字一行,雲:“滿襟秋思。丁亥四月張爰題。”丁亥是1947年,胡也佛才四十初度,已獲自許很高的張大千親筆題識,應屬難得。胡也佛弟子呂清華2010年歲末告知筆者,1962年前後胡先生親口對他講過,張大千第一次見到我所畫的士女圖,驚嘆:“此人畫得真好。”
胡也佛除了畫人物、山水之外,繼以連環畫創作馳名天下。1950年他在出版社工作,開始用名胡丁文。初進私營的燈塔出版社擔任繪畫,1952年9月1日併入公私合營新成立的新美術出版社,擔任裝幀。其時同張令濤合作連環畫,已神合心契,似天造地設一對,人稱“黃金搭檔”。對此,他很低調,説張令濤構思設計鉛筆底稿特快,我僅僅是畫墨稿勾勾線條。他們幾乎每天碰面交換畫稿,抓緊創作,畫得既好又快。
有一段時間,他白天在單位畫現代題材,以鋼筆畫為主;業餘在家畫古代題材,以毛筆畫為主。兩相比較,他覺得用毛筆勾線,取其筆情墨趣,可以自由抒寫。胡也佛的白描勾線,變來化去,寫形顯神,尺幅雖小,畢竟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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