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上見證血與火
當時的延安,物資極為匱乏,美術材料和用品非常稀少,只有梨木板隨處可見。就這樣,木刻運動在延安興起了,並且形成了一支隊伍,這就是以後在中國美術史上佔有重要地位的“解放區木刻”,也是魯迅先生倡導的新興木刻運動在延安的延續和發展。
彥涵到達延安後,進入魯迅藝術學院美術系學習,還被同學們選為學習小組長。同年秋天,他參加了美術系的木刻訓練班,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對其藝術轉型具有重要意義。彥涵在掌握木刻技巧的同時,發現了這種藝術有與自己個性相通的氣質。在日後戰火紛飛的年代,他的創作開始以木刻為主,並逐漸形成了自己樸素、粗獷、帶有浪漫主義激情的獨特風格,成為“解放區木刻”最主要的代表人物之一。
1938年11月,在結束了魯藝學習的三個月之後,彥涵堅決要求到前方去,於是參加了“魯藝木刻工作團”。在嚴冬的季節裏,他隨八路軍渡過了洶湧澎湃的黃河,翻越了大雪紛飛的棉山,穿過了日寇嚴密封鎖的同蒲鐵路線,最終到達了太行山抗日根據地。從此,彥涵一手拿槍,一手拿刻刀,開始了兼有戰士與畫家雙重身份的戰鬥生涯,在太行山經歷了最為殘酷的四年反掃蕩生活。
1941年,一件驚心動魄的的事情發生在了彥涵和夫人白炎剛出生的兒子白樺身上。因為戰爭環境的惡劣,白樺被寄養在當地一戶老鄉家裏。在日軍掃蕩開始後,奶媽李煥蓮帶著他躲進了山洞。敵人在搜山時發現了他們。此時李煥蓮的丈夫和弟弟因拒絕為敵人帶路去找八路軍,被敵人活活砍死在洞外。進洞後敵人咬定白樺是八路軍的孩子,搶過來就要摔死。奶媽拼死抱住白樺,大聲喊道:“這是我的孩子!”在她仇恨的目光下,敵人放過了白樺。為了紀唸白樺在太行山老鄉家四年的養育之恩,彥涵將白樺的名字改為:“四年”。
1943年1月,彥涵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延安,同時也回到了魯藝,成為了美術系的研究員。雖然開始了相對平靜的生活,但是經過多次戰爭洗禮,彥涵已不再是過去那個書生氣的彥涵了,他要以木刻為武器繼續戰鬥。深夜,在延安的窯洞裏,彥涵的創作慾望如同火山般地噴發。為了那些在反掃蕩中犧牲了的同志,他不分晝夜地工作著,一大批反映英勇戰鬥、可歌可泣的英雄形象從他的指間流出,如《當敵人搜山的時候》《把她們藏起來》《不讓敵人搶走糧食》等,另外還包括16幅經典木刻連環畫《狼牙山五壯士》。
令彥涵始料未及的是,1945年,這套《狼牙山五壯士》經周恩來之手交給了美國朋友,並由美國《生活》雜誌社以袖珍版出版,後被美軍觀察團又帶到延安。據説,這本木刻連環畫曾發給在遠東戰場上的美國士兵,以中國軍人不怕犧牲的精神鼓舞他們。這些作品在當時起到了宣傳抗戰的重要作用,日後又成為世界反法西斯遠東戰場上的歷史見證。
新中國成立後,彥涵擔任了人民英雄紀念碑浮雕創作組副組長。他根據自己在解放戰爭中的戰鬥生活體驗,為人民英雄紀念碑設計了正面浮雕《勝利渡長江》。《勝利渡長江》雖在塑造過程中為集體創作,但是浮雕的基本形式和精神實質仍以設計稿為準,這幅作品在中國的造型藝術史上佔有重要地位。
一個被打得趴在地上
戰鬥的戰士”
彥東在採訪之餘對記者説,父親對他影響最大的是他身上那種永不屈服的精神。這種精神成就了彥涵在藝術上的成功。
1957年,彥涵被打成“右派”下放到河北懷來縣的沙城改造。值得慶倖的是,在這裡,彥涵受到了縣委老同志的照顧。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將他安排到《懷來報》作插圖工作。這時彥涵在長期戰爭環境下患的胃潰瘍開始發作,但他依然堅持工作,在此期間,一批反映農村生活的版畫陸續創作出來。
1960年,彥涵患急性胃穿孔和急性腹膜炎,但他沒有向命運低頭,咬牙挺了過來。在隨後長達21年的歲月裏,他又創作了《打草鞋》《挖野菜》《戰鬥在山崗上》等大量反映革命戰爭的木刻。在此期間,他還為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創作了大型套色版畫《百萬雄師過大江》,成為了彥涵具有代表性的經典作品。
在這段苦難的歲月裏,彥涵將巴爾扎克的話貼在桌子旁,時常在激勵自己:“我的那些最美好的靈感,往往來自於我痛苦和最不幸的時刻”。戲劇文學家王少燕曾評價説:“彥涵,那是一個被打得趴在地上戰鬥的戰士。”
1979年,彥涵的“右派”
問題得到平反,他的創作進入了“浪漫主義時期”。作品趨於簡潔,充滿激情,並包含著寓意和哲理,同時觸及到人性的“善與惡”。20世紀90年代以後,他的繪畫再一次發生巨變,幾何抽象主義的繪畫成為主題。在創造“符號標記”和“形式架構”的同時,他開始建立起自己的美學體系。在創作思想上,一改長期表現的戰爭內涵,變為反對戰爭的和平主義。
1994年,“彥涵美術館”在他的家鄉江蘇省連雲港市建立。2001年,彥涵被授予中國美術最高獎“金彩獎”;2004年,又被文化部、文聯授予“造型表演藝術創作研究成就獎”。2005年7月,中國美術館舉辦了《彥涵藝術研究展———90歲回顧》,隨後又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炎黃藝術館、中國美術學院美術館、深圳何香凝美術館、深圳大學展覽館、南京美術館展出了《彥涵藝術研究展》。同時,世界上的許多重要博物館都收藏了他的作品,在許多國家也都舉辦了個人展。
晚年最擔心青年人的就業問題
彥涵曾説過,對於繪畫,年輕時,拼的是技術;中年時,拼的是修養;而到了老年,拼的則是品格。記者從他的作品中,體會到一種博大的胸懷和對人生乃至宇宙的關照。晚年的他,雖然年事已高,但創作狀態卻一點不遜於年輕人。僅2007年1月,就創作了5幅油畫。他説,心情好的時候,只想畫畫。
他還非常關心國家大事,每天看新聞聯播是不變的習慣。他説:“一個真正的藝術家,在歷史重大變革的時候是不能袖手旁觀的,而且在作品中必須有所體現,這是藝術家的職責所在。”
彥涵至今還牢記著青年時代,中共地下黨員陳佛生對他説的一句話:“你不要去畫風花雪夜,而要畫滄海桑田。”彥涵用一生證明了這句話。無論是在戰火紛飛的年代,還是深陷政治囹圄中,他始終都是一個戰士,一位始終伴隨著時代的步伐前進的藝術家。
從和彥涵的交談中,記者發現,他現在最擔心青年人的就業問題。在他看來,如今的社會競爭激烈,每一個年輕人要承受相當大的壓力,只有年輕人的就業問題都解決好了,整個社會才能和諧。
在彥涵和夫人合著的《求索集》的結尾,16個字概括了他的一生:“沒去巴黎,直赴延安;半生坎坷,一生求索”。當記者問彥涵當初沒有去法國,現在是否覺得後悔時,他笑著回答説:“如果我去了法國,就沒有美好的家庭和可愛的兒子了,我從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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