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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審美與人文素質教育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1-04-18 13:06:23 | 文章來源: 文藝報

100多年前,中國經歷了一場巨變,帝國主義入侵和封建王朝解體,中國人民承受著階級壓迫與民族危亡的雙重苦難。面對陸沉中的國家,中國知識人孜孜以求,尋找救國的真理與辦法。洋務派開工廠、造機器,科學救國是當時的風氣,不少中國進步知識人懷抱著救國的理想蹈海出洋,去學習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實現振興中華的夙願。有意思的是,留洋不久,其中不少人便放棄了初志,轉而關注中國的思想文化,認為人格塑造、民族精神提升的任務更迫切。魯迅稱醫學無法治愈國人精神的麻木,中國人更需要文化的療救,遂毅然決然地投身於新文化的傳播;而已經棄農從文、極度關心國內政治的胡適,也對復辟鬧劇中國人的不良反應深感失望,發狠要用20年的時間來從事文學啟蒙,為中國的政治改革奠定一個良好的基礎,一場改變中國命運的新文化運動的大幕由此拉開,文學成了國人關注的重心。“五四”新文學呼喚民族覺醒、個性解放,那些熱情澎湃的文字,給這個轉型中國家的血脈中注入了巨大的精神熱力。

鬥移星轉,轉瞬之間100年過去了,時代不同了,讓人備感驚奇的是文學並沒有被邊緣化。經歷了30年經濟的快速發展,人民生活邁入了小康,物質生活獲得了極大的改善,我們的社會卻出現了西方人所稱的“文明病”:精神失序、道德迷惘。世界衛生組織的報告中憂鬱症患者的數字一直在上升,世界精神病協會的專家認為,從疾病發展史看,人類已經從“傳染病時代”、“軀體疾病時代”進入到“精神病時代”,提高人文素質的迫切性受到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的關注,“五四”人物提出的重建國民性格的任務重新擺到了國人的面前。在一個需要高標風節,提升民族精神的時代,文學又一次受到了國人的倚重,賦予其重塑民族性格、提升人文素養的重任。

我們知道,人文素質是一個涵蓋寬泛的概念,指人在文化方面所具有的較為穩定的基本品質。雖然文化素質不大容易有很嚴謹、很全面的概括,但大致包含這樣幾個方面的內容應該不會有錯,即,人生大義的取捨、道德倫理的認知、行為舉止的規範,以及見識、情趣等方面的表現。人文素質與人所受到的教育有關,其中人文社科類的知識對人的素質的影響尤為巨大。文化積累與人的日常生活休戚相關,談吐與舉止具體而微地表現出當事人的修養與人品。加強人文素質的訓練,將有效地防止人在德性場域裏的放縱與滑坡。

人的素質是各種人文因素陶冶、影響的體現,優秀的文化稟賦也並非一時就能習得,而這恰好為具有廣泛包容性的文學藝術發揮全方位的作用提供了廣闊的用武之地。我們知道,人是歷史的主體,進步、發展等社會發展的指標,都必須將人的生成水準作為其重要的考量標準。文學是人學,人是審美的重心,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沒有一門學科像文學藝術那樣永遠充滿熱情地關注人生,全方位地觀照人生。這也是文學之被譽為人學的原因、文學之受到人類喜愛的原因、文學之能影響人格的原因。文學創作實質上是將審美對象作為與人的生活理想相符合或相抵觸的內容的體現者來感受,聯繫著這種感受對對象進行感情的評價並對生活做出感性與理性的相應選擇。朱光潛將審美的要義歸結為:求知、想好與愛美,真善美,不正是人文素質訓練所要達到的目標嗎?對客觀世界的人格化處理是各種藝術的共同點,在審美的世界裏,人的思想、人的行為在文學藝術中被展示、被感受、被體認,從而在讀者與觀眾中引起一系列積極的反應。這裡特別要提到文學經典,在常態的閱讀經驗中,文學經典因為更深刻地表達了對人的關懷,因此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

是的,經濟發展、社會進步、物質生活富裕並不能改變這樣的事實:生活中仍然會有磨難、會有痛苦。當你面對艱困、置身絕境的時候,請記住俄國作家高爾基説過的一句話:苦難是人生的財富。高爾基的小説將這個尋常的道理加以形象的演繹,他的自傳體小説中的人物身處逆境,不喪志、不氣餒,頑強地與命運抗爭,最終實現了人生的超越,顯現了生命的價值,給人以巨大的精神鼓舞。值得一提的是,高爾基因為在史達林時代政治態度曖昧而備受後人的詬病,但在一片批評聲中卻聽不到對他充滿人道情感的作品的價值提出挑戰,因而也極少有質疑他在文學史上崇高地位的聲音。

物利的驅使讓人際關係變得冷漠,文學反其道而行之,持續地表現出對人的關愛。不久前,合肥的中學生因為救助一個摔倒在路邊的九秩老人而被判賠償,兩個月後,這樣讓人遺憾的判罰並沒有阻止深圳兩個中學生救助同樣摔倒在街頭的老者。他們招來計程車將老人送往醫院救治,又在代付醫療費用後悄然離去。令人欣喜的是,在這個最早引領改革浪潮、最早發生觀念變革、最早跨入小康社會的深圳,合肥中學生的悲劇並未在兩個青年學生身上重演,他們救助老人的行為得到了社會的熱烈表彰。青年學生的遭際與社會的反應説明:時代變了,但人們仍然保持、也應當保持應有的理性與良知。我無法斷定這些見義勇為的年輕中學生是否閱讀過歐·亨利的《最後一片葉子》,因而無法斷定他們的善舉是否受到歐·亨利小説的影響,但歐·亨利小説中那個讓人欽敬的老者和作品表達的人道精神,與合肥、深圳中學生的行為主旨不都體現了這個時代所需要的人文理想與人文素質嗎?

事實上,生活中的偉人以及文學經典作家自己也是文學審美的受惠者。青年毛澤東喜歡閱讀文學作品,屈原、賈誼的作品與峻潔人格給了他深刻的影響;他的個人創作也表現出不凡的身手與志向。他曾寫過:“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和“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這樣慨當以慷的詩句,充分顯露了青年毛澤東的壯志豪情。他此後踔厲奮發,不屈不撓,屢躓屢起,戰勝了尋常人難以想像的艱難困苦,終於和中國共産黨人一起領導中國人民獲得了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建立了彪炳史冊的不朽功業。晚年,這位共和國的締造者在忍受疾病帶來的折磨的時候,仍然壯心不已。他要身邊的工作人員為他朗讀文學作品,庾信的《枯樹賦》、陳亮的《多景樓》中那些際會風雲的歷史人物、那些含著人生大慟的詩文深深地打動了這位年過八旬的老人。我理解毛澤東喜歡的是這些作品所蘊涵的深刻的悲劇精神,他要用這樣的精神來鼓舞自己與病痛抗爭, 他想有更多的時間來完成他改變中國命運的未竟事業。

我們知道,幼年魯迅是從長媽媽給他借來的《山海經》裏的插圖中完成了最早的藝術啟蒙,後來在三味書屋學習,課餘讀繡像小説,照著書中的人物畫描紅,進一步培養了他對傳統藝術的興趣。他喜歡鄉間的社戲:遠遠地便聽到鼓吹,橫笛的聲音婉轉、悠揚,使我的心也沉靜,然而又自失起來,覺得要和他彌散在含著豆麥蘊藻之香的夜裏……描述十分動情,作者深受感染的心跡了然可見。魯迅早期的文學經歷是他一生文學歷程的序曲,很好地鍛鍊了他的藝術鑒別力,他後來收集古代碑帖和出土于古墓中的人物畫像的興趣大約與他幼時這些文學經歷不無關係。有人説審美是人格的投入、人格的暢適。一定的人格,經歷一次審美的暢適,就等於獲得了一次哺育。文學感染人、陶冶人,是因它構建了以情感、形象、意蘊為要素的三維世界,能夠給人以精神的慰撫與理性的啟示。“為什麼我的眼裏常含淚水,那是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詩意的棲居實現了精神與人格的昇華。文學提供了健康與理想的人生範本,它要人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要人奮發有為、自強不息。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學,時代變了,文學也變了,但這個時代對人文素質教育的要求不僅沒有改變,相反有了進一步的提升。這個變了的文學能否像伏契克的《絞刑架下的報告》、高爾基的《童年》、伏尼契的《牛虻》、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樣,一如既往地為素質教育貢獻力量,這才是我們今日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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