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結束後,有觀眾為《甲子園》送上橫幅。圖中持橫幅者左起導演之一唐燁、作曲王立平、編劇何冀平、演員王姬、人藝院長張和平。
演出結束後,正在卸粧的藍天野談起這一輪26場演出連説"不容易"。 李繼輝攝
年輕演員拿扇子請鄭榕簽名。 李繼輝攝
10月20日,22時08分,首都劇場所有觀眾起立,幾百個手機、相機高高舉起,每個人都想拍下這珍貴的一瞬——《甲子園》首輪演出的最後一次謝幕。臺上的演員不捨地揮手告別,台下的觀眾不捨地鼓掌,兩股情感的熱浪翻涌著,整個劇場都洋溢著一種讓人眼眶發緊,鼻頭髮酸的情緒。《甲子園》的落幕讓人們如此不捨,是因為它不僅僅是一齣戲的首輪完美收官,對於戲裏戲外的許多人而言,它更像是一堂讓人捨不得離開的課,卻敲響了下課鈴聲。
表演課:真功夫在戲外
10月20日18時54分
一號化粧間
距離演出開始還有36分鐘,人藝的後臺還是人來人往,剛照完大合影,年輕的演員們有的拿著扇子,有的拿著T恤到處找人簽字,還有不少媒體正在採訪。藍天野的化粧間裏卻非常安靜,他一個人正安靜地坐在那裏,看到有記者進來搖頭説:“結束後再採訪吧,現在太亂了!”與此同時,在另一個化粧間裏,朱旭、鄭榕也都微微閉著眼睛,等待著最後一場戲。
《甲子園》的舞臺上,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五代同堂的演出陣容,高齡如朱琳已有90歲,最小的演員是導演唐燁的女兒張嘉頔。幾位耄耋老戲骨,對於同臺的年輕人而言無疑是極好的老師,用自己的一言一行給他們上了一堂生動的表演課。
楊懿、藍盈瑩、周帥、金漢等人都是今年7月剛剛進院的年輕人,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一進院就有機會和老藝術家合作,而且幾個人的角色都有臺詞,楊懿和藍盈瑩飾演的角色還是影響劇情發展的關鍵人物。更為重要的是,他們在老藝術家身邊學到了很多。楊懿飾演的角色負責推鄭榕老師上場,她看到一般演員都是提前幾分鐘去候場,但鄭榕老師會提前一場戲去候場。藍盈瑩説,她一走進《甲子園》的排練場,就感受到了老藝術家帶來的完全不同的氣場,“每次排練,老藝術家們都會提前到排練場默戲,他們從包裏掏出來的不光有劇本還有人物小傳、排練筆記。”
老藝術家們不僅在戲上用心,在戲外對年輕人也是呵護有加。周帥説:“他們對待我們就像對待自己的親孫子一樣和藹可親。”有一天周帥因為感冒頭疼,徐秀林老師專門跑到化粧間去看他,“徐老師摸著我的臉,心疼地問我還疼不疼?連著跑來看了我三天!”
編劇課:有“核兒”有味兒
10月20日19時28分
舞臺側幕
《甲子園》的編劇何冀平和她的先生一起待在側幕的黑暗裏,隔著門聽到貴賓室的貴賓們進了劇場後,才穿過貴賓室去劇場找空座。
《甲子園》首輪演出26場,何冀平看了十幾場,沒有票就在劇場裏找空座,有時座位的主人來了,她就趕緊站起來再繼續找地方。看戲的時候,她的手裏總拿著小本,“我一邊看戲,一邊就考慮怎麼改,有想法就得趕緊記下來,改完了《人民文學》要發表。”
三十多歲憑藉《天下第一樓》成名的何冀平,遠離國內舞臺二十多年,此次應人藝之約僅用3個月就寫出了《甲子園》。她説,自己在創作之初就知道這次的風險很大,畢竟3個月對一個話劇劇本來説太短了,“這個戲肯定還有問題,那我也不能打著牌子到處跟人説——這個戲我只用了3個月寫出來的。”
如果説第一場演出,因為各方面磨合還都不到位,戲裏不乏生澀之處,那麼演到最後一場時,經過二十多場的磨礪,劇中大部分演員的表演都已經純熟自然,角色與演員熨帖地融合在一起,像是每個角色都是為這個演員度身定制的,劇本中的種種深意與真情也都慢慢地浮現了出來。有專家評價説,這個戲最寶貴的是它的那個核兒——兩代人的反思與自我救贖。
除了有核兒,這個戲還很有味兒。仔細品味會發現何冀平的臺詞很講究,正如她自己所説,“沒有一句水詞兒,每個字都是推敲過的”,足以為許多編劇上一堂課。
“‘野雞脖’炒雞蛋,給個皇上都不換。”“半肥瘦的肉丁小火慢慢煸出味兒,沒肉擱點花椒也有肉味兒。”這樣充滿生活氣息的臺詞在《甲子園》裏俯拾皆是,讓人聽著就覺得有滋有味兒。有的臺詞又不乏深意,比如藍天野飾演的黃倣吾心臟病已經很嚴重了,他在一段獨白中説:番茄我都不敢買青的。這樣簡短卻充滿意味的臺詞説出來,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泛起的漣漪久久都不會散去。而鎖柱那句“輕鬆的只能做朋友,緊張的才能成夫妻”,許多觀眾在一笑之後還會專門記下來,當做經典發在微網志上。
何冀平文字中的那種趣味也讓演員和觀眾都非常欣賞。黃倣吾説姚半仙“會過日子”,對方卻無奈地笑説“過過苦日子”;護士説養老院的活動室是“無煙區”,鄭榕飾演的患有老年癡呆症的旅長卻接茬説“無人區”,所謂科學的養老院制度的冷漠之處,就在這句看似沒關係的糊塗話裏給點了出來。
市場課:軟體比硬體更重要
10月20日22時31分
首都劇場前小廣場
演出已經在20多分鐘前結束了,大多數觀眾這個時候已經散去,兩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拿出自己準備的橫幅想要獻給老藝術家。上面寫著:戲魂國粹劇藝中華。
1992年7月16日晚,焦菊隱版《茶館》舉行謝幕演出時,觀眾就曾為老藝術家們獻上“戲魂國粹”的橫幅。二十年過去了,還有這樣的觀眾,還有這樣的橫幅,人藝還能得到這樣的肯定,這是人藝在給它的同行們上一堂經營課:怎麼才能既有市場又能得到觀眾的心。
鄭榕説,這部戲的演出意味著現實主義在人藝的回歸。“《甲子園》的一票難求告訴我們,話劇還是要回歸現實,還是要以人為本,人的表演、人的思想交流是打動觀眾,讓觀眾引發聯想的主要因素,光做布景無法打動人心。這個戲的作者很了不起,敢走這條多少人視為畏途的現實之路。”
從《窩頭會館》到《喜劇的憂傷》,再到《甲子園》,人們看到人藝這兩年的大戲都是明星雲集。是什麼吸引這些明星和耄耋老人聚在臺上?可不是靠行政命令就能做到的。更何況,他們還能樂在其中。朱旭説:“我一演戲,生活都規律了,狀態比不演戲還好!”朱琳説:“這戲還沒完,明年我還演!”北京人藝院長張和平説:“人藝低迷的時候,就是不團結的時候,現在解決了團結的問題,人藝又迎來了一個新的巔峰。”由此可以看出,劇院的建設,最重要的不是硬體的投入,而是“軟體”人心——凝聚力的建設,有凝聚力才有吸引力。
《甲子園》首輪26場演出,觀眾24697人次,票房總數8260012元。但如此之好的票房卻是“無為而治”,藝術處處長吳文霞説:“我們在探討劇本時,更尊重藝術規律,從不會考慮市場。”張和平則認為,這並不是説人藝不講市場,“少了市場,你的追求就是空的。”只是人藝對市場的追求不是通過對觀眾的迎合,而是堅持主流價值觀,堅守文化人的操守,用自身的品質、品格、品位去引導觀眾,贏得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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