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民 早報記者 高劍平 圖
早報記者 周雲
“雲門舞集”近年演出最頻繁、“雲門舞”創始人林懷民最珍視的作品——《流浪者之歌》將於4月22日至24日首次登上上海東方藝術中心舞臺。
3噸金黃稻穀,變幻成山丘、河流、雨水;一束細細的米,從頭至尾90分鐘,不停地灑在一名靜定的“僧侶”頭上,一如時間的沙漏;高潮式的“穀雨”瀑布宣泄而下,一名持耙男子,在鋪滿稻粒的舞臺上,由內而外,犁出越來越大的同心圓……《流浪者之歌》是一個非常特別的舞蹈,沒有任何故事情節,節奏緩慢,唯一的舞美就是舞臺上金黃色的稻穀。而這位從頭至尾以一個姿勢在臺上站立90分鐘的舞者,已經在這部作品裏站了17年,今年五十多歲。
這出《流浪者之歌》,被譽為林懷民的“黃金之舞”,改編自德國作家赫爾曼·黑塞的佛教故事,莊嚴磅薄的舞蹈,配合縈繞人心的喬治亞民歌,刻畫求道者虔誠渴慕的流浪生涯。上個世紀90年代,雲門暫停,林懷民前往印度佛教聖地菩提迦耶,體驗到了靜坐的祥和,返回台灣後,他把冥想納入《流浪者之歌》。
“印度之行讓我得到啟示,看到生命的無常和虛幻。”林懷民在昨天下午的新聞發佈會上無限感慨地告訴早報記者,“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只能留下一個作品,我希望就是《流浪者之歌》。”
據林懷民介紹,在這場舞蹈演出之前,舞者會練習打坐3個月。集訓完之後,什麼都不做,打坐3個小時、4小時。如今舞者已經養成了習慣,在飛機場、在巴士、在後臺,一直打坐。這不僅是為了演出,而是保持良好的身體和精神狀態。雲門的舞者在舞臺上不費力氣就能做到非常專注地表演,跟長期的打坐訓練有很大關係。
對於創造出“黃金之舞”詩意畫面的稻米,林懷民解釋説:“剛開始想用沙子,可是它對於舞者的呼吸很不利。於是很快我就決定用沒去殼的産自台灣的稻米。我出生在台灣的嘉義,對家鄉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成片的稻田,兒時我最愛玩這些稻米,卻常常遭到父親的責罵,因為稻米是神聖的。大概正是因為童年受到挫折,所以我決定把稻米搬上舞臺。”演出的90分鐘裏,一束細細的米會一直從天空不斷地灑在一個僧侶的頭上。舞蹈結束時,整噸的米如瀑布傾瀉而下。而表演高潮過去之後,謝幕完畢之後,舞蹈繼續進行,一名舞者將安安靜靜地用24分鐘時間犁出一個同心圓。
目前,雲門舞集正在排《家族合唱》,年底可以完成,同時籌備明年《九歌》的重新登臺。此外,今年5月還將開工重建雲門舞集被燒燬的房屋,預計後年可以完成。
對話
東方早報:多年後,重新看《流浪者之歌》和你當初創作時的感受有什麼不同?
林懷民:有趣的是,我的舞我是不想看的,因為看過太多次。但是這個舞還是有些東西會吸引我。有些時候,我會希望把某些地方再弄更好點,但是我回不去,找不回當初的感覺。值得欣慰的是,首演時三分之一的舞者如今還在團裏,包括靈魂人物,那個從頭到尾一直站了90分鐘的僧人。
東方早報:上世紀90年代,你到印度進行“流浪之旅”。回到台北後,創作出了《流浪者之歌》。印度之行對你的意義何在?
林懷民:在印度旅行時,我看到那麼多賤民、那麼多乞丐,看到了人生的無常,感覺到自己的幸福和眾生的苦難,所以我感覺《金剛經》裏説的話我真的懂了,什麼叫“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在佛祖得道的菩提樹下,我領悟到“神普度眾生,是因為成為眾生”;在尼連禪河畔,我第一感知到佛原是個凡人,也有過凡人的徬徨與掙扎。回到台北後,在腦海裏構思沉澱了4年的《流浪者之歌》如流水般被創作出來。我想要傳達一個訊息——流浪者並不是孤獨者,人生只要盡力,終會有圓滿的結局。
東方早報:有評論説,《流浪者之歌》是你創作的分水嶺。你同意這樣的説法嗎?
林懷民:這個作品之前是《九歌》,裏面還有“雲中君”等角色。這個作品開始,我的舞裏沒有角色了,沒有誰是誰的故事了。舞者不為一個主題,不為一個角色服務,也不會為了一個技術來驅使自己,所以觀眾可以看到舞者的自在。《流浪者之歌》之後我還創作了《水月》《行草》,這些作品貫徹的是從中國傳統文化中提煉出來的美學,而不再依賴於符號、文字和故事。可以説,這個作品之後,我自由了!
東方早報:這個舞對舞者又有怎樣的意義呢?
林懷民:《流浪者之歌》之前非常注重技術的積蓄,而從它開始,因為舞者打坐,開始有了吐納,對身體有了內觀,它不再是用大腦驅使軀體去做技術性的動作,而是開始跟自己的身體進行對話。所以舞者的動作都非常自在而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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