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誕生之根本緣由,不是猴子們性壓抑或性無聊,應該説是出於性疲倦或性無奈。為了能夠在物種數量上戰勝其他禽獸,那幾隻整日忙碌于性事的男猴子們實在太累了,百般無奈,拖著疲憊身軀來到岩石前,無所思想,塗鴉開來,偏偏就是這幾隻受到性奴隸待遇的種猴們,突然間開啟了人類藝術史之河的最初源頭。
所以,每説起藝術本義,應該是濫觴于舊、新石器時代原始人本著無為之想,目的是想讓生活變得快樂有趣,而以弗洛伊德性本能、裏比多之産生藝術能量學説,完全就不能解釋這些奇妙極矣的好玩故事。
人類在群居雜交無有家庭,可謂是物資貧乏、樣樣皆缺,而惟獨不缺乏的就是可以毫不吝惜的東東:荷爾蒙。
我在雜文《進化論》這樣説:
世間萬物有誰不勞動呢?昆蟲、草木、禽獸、山巒、河流而無一例外。可謂萬物皆辛勞。何以人類能從勞動中脫穎而出、成為世界的霸主?為什麼不是別的什麼動物或植物呢?顯然,單用一句勞動來解釋是遠遠不夠的,起碼是不全面,而且也是很含糊,沒有真正觸及到問題的關鍵所在。
據我看來,世間萬物之中,惟有人類是最不愛勞動的。若是全面而廣義地看問題,人類之所以不愛勞動,不過是因為不愛某種勞動,而願意從事另外一種勞動。具體的補充就是,無須特別看重日常生活的勞動,而是特別加強繁重淫蕩的生殖勞動。完全可以説人類是以“淫蕩”而發家的。但人類從來不説自己是依靠淫蕩發了,而是很婉轉也很藝術地説:勞動。
為了生計的勞動是生活的手段,為了淫蕩的勞動是生活的目的。生活的手段改變了生態環境,生活的目的則是性情的滿足;同時,也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穫吧,人類從淫蕩之中順手牽羊地成了世界的霸主。
或者,也可以這樣説,前一個勞動是現代主義藝術的勞動;後一個勞動是後現代主義藝術的勞動。我始終鬧不清這兩個前後現代主義的區別之所在,不過我想,既然發明瞭兩個名詞,真正的區別也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甭管什麼主義,先讓身體勞動起來、幹起活來再説。人類就是這樣辛勤地勞動著,淫蕩著、生育著,終於,獲得了站立起來的形象。但是,人類不僅站起來了,而且愈加地聰明。他們的聰明首先體現于“言不由衷”。這一點是其餘的萬物所做不到的。
我們無妨坦坦地亮出“淫蕩”這張牌,此殆非壞事,亦非不光彩的發家史,而是辛勤繁殖的成果。再看看那些不曾進化的物種,即使從今而後加倍地努力地淫蕩,卻也悔之晚矣。絕對無望與人類相類而比肩。所以,萬物之中數人類最為淫蕩,應該是人類最坦誠的一句自白。
人類有了這樣語言自白,才可以轉化為另一個意思:當今世界,我是莊家,我通吃。
不過要承認,我至今尚未回憶起曾經在原始社會生活的相關記憶,因為,每個人對於自己前世的記憶總是有所區別的,我可能想起了三百年前在靜寺出家當和尚的經歷,而對於新石器時代所作所為實在有些模糊,所以,我只能用猜測把一切關於原初藝術的説辭,竭力圓滿,象模像樣,反正是使用著想象來勾劃出藝術原則。
舉凡使用想像,難以嚴肅與正經,於是乎,我對於藝術史的闡述就在遠離嚴肅與正經的地方開始生發,對於那些將藝術看作是祭壇,將自己看作是神甫的人,請遠之,因為我沒有把藝術從骨子理解為祭祀裏犧牲品,想必當初,我是指自己于新石器時代就曾在洞穴裏看著看著那幾隻性疲倦的猴子在岩壁上畫了母猴子發情之際的美麗身姿。一樣的,也都是很嬉皮的。
藝術嚴肅性發生於西方中世紀,經歷了所謂中世紀宗教黑暗,人類再無可能輕鬆而天真爛漫地享受藝術了。雖然説是宗教黑暗漸稀漸淡,意識形態卻依舊如故,形成“思維定式”之痼疾,中外皆然,少有例外。中國歷史上雖無歐洲宗教式黑暗籠罩,道學影響也是深遠,各種嚴肅性難以避免。譬如朱熹論詩,《詩集傳》序曰:“詩何為而作也。予應之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夫既有之欲矣,則不能無思。既有思矣,則不能無言。既有言矣,則言之所不能盡,而發于咨嗟咏嘆之餘者,必有自然之音響節奏而不能已焉。此詩之所以作也。”朱熹一番論述,咏嘆千年,今人如斯,文化始終在小部分人中間傳播,以保持其文化精粹性。精英文化要想得到社會大眾的喧囂,肯定不會親自赤膊上陣,而是掩蓋了廣大教化的外衣。藝術是以言志矣,種種藝術,需要以觀念來表達,完全忘卻了那個遙遠而綿長的記憶裏幾隻猴子們,如何無意中確立了藝術原則:性疲倦和要快樂。
如果藝術需要觀念與主義的大旗,以便於鼓舞,輒不能將藝術本義貫徹到底。我所謂藝術之本義即是指藝術的原初意義,便是最初予人以快樂的目的,或謂藝術乃為痛苦,也依然是為著終極意義的快樂而生發的。弄清楚這個問題就是為了理解其中奧妙,好比是思想方法與思想本身的區分,而對於藝術史而言,一隻原始社會猴子在岩石上用泥料的塗鴉,含義深遠,完全不亞於畢加索玩耍和漸江和尚的意境。
我知道潛藏在原始社會猴子體內與潛藏于當今藝術家體內的孤獨,是一樣的,絕然可以等量齊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