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當時做這些作品時候的狀態是怎麼樣的?
陳:每天下午開始,工作到夜裏,從不參照草稿,就是隨意、流暢、一吐為快……一直做到累倒為止。每一次都是這樣。
江:後來你陸陸續續做了大大小小幾個系列的陶瓷材質的裝置作品,由骨頭、變異的花朵、或被你戲稱為“小狗屎”的陶土小玩意分別組合而成,都不是學院派的造型語言,那些小元素大多不能獨立成篇,只有組合起來才具有壯觀的效果,表現為或詩意、或狡黠時尚、或具有大地般樸素寬厚的情懷。你覺得你的這種獨特的語言方式得益於什麼?
陳:“小狗屎”實際上是大件的小稿,在沒有體力做大件的情況下,再少的時間也可以一天做一些,就像做飯做餛飩一樣自然,而且各式各樣的。兩年時間裏竟陸續積攢下上千個小件。因為沒有一次性展出的機會,兩年裏我將它們分開來玩,想看看這些被做成不同效果的小生命在不同的自然環境中會有怎樣的融合和美麗,並且用攝影將它們記錄下來。後來的許多系列就從中衍生出來,組成所謂裝置。“小狗屎”系列的創作會一直持續下去。
江:最近你做的新作品,以白色的骨頭為基本構架,上面貼滿了漂亮而脆弱的白色蝴蝶,具有一種美麗的、死亡的氣息,為什麼選取這兩種元素呢?
陳:牛股骨非常漂亮,很有力量,有種殘酷的美,而蝴蝶、蜻蜓、蜜蜂是些可愛、美麗又脆弱的小生靈,它們在一起沒有任何道理又似乎順理成章,不和諧與矛盾之中似乎有一種合理性和幻覺的美麗,一種荒誕的真實。還有骨頭上開滿梅花的系列,還有開著暗血色的“狗屎” 花的系列等等,骨頭是當代藝術中一直有人做的,一開始就很多人勸我別做,可那兩年常去買牛骨,實在忍不住!有趣的是,有人感覺它淒美和刺激,也有人卻認為它快意和溫情。這次新做的作品將骨頭做到了三米大小,看看會怎樣?白骨上死亡與生命的輪迴或共生是否是特別美麗動人?
江:從創作伊始到現在,你的大部分作品在形態上一直介於具象與非具象之間,但給人的生理感和體現的生命意識卻非常強,你能否解釋一下原因?
陳:一輩子做什麼的理由一定是真喜歡並且擅長。生理感和生命意識的表現不是刻意的,對病痛和死亡我曾經有特別深刻的體會和記憶。生命裏有些東西需要很長時間才可以慢慢去面對和釋放,新近的傷口不能觸碰。對我來説,生命是一些物質的存在和消亡,是那麼的真實,雖然我一直被教育並且我也願意相信精神永恒。
江:你做的裝置《上海美眉》,在小陶瓷彩色物件上,描金繪銀的,有的還在上面貼上各個時代上海女性的小照片,但密集懸挂的展示方式,帶給人的除了形式的美感外還有一種對女性歷史、身份的關注,這種方式其實不是你創作的主流,你當時是怎麼考慮的?
陳:做了十幾年花,看上去女性主題應該是很明確了啊。《上海美眉》系列,當然是有“花”、有“上海女人”。這個系列是2004年開始做的。我在花的立體造型上加些平面具象的符號來直接説話,整體顯得時尚華麗熱鬧,年輕人比較喜歡。我其實不太做人物,連習作人像也不大畫,但我還是關心人,這可能是我們這代人的一個情結,即對人的弱點和不完美、人的情感和美麗等等比較感興趣挖掘。我希望通過花去表現和探討。
江:你認為性別對你的創作有主要影響嗎?
陳:是的,對我來説相當重要。在生命的平等和尊嚴上與性別無關,但在現實體驗中沒有抽象的人,只有作為某種性別的人。
江:女性面對世界所獲得的一些特殊經驗對創作是一種阻礙還是促進?或者是兼而有之?女性在創作中有性別優勢嗎?如果有,體現在什麼方面?
陳:這是件非常主觀和個人化的事情。總體上講男性佔優勢,而大多數女性仍必須致力於化劣勢為優勢。
江:在生活和創作中,有沒有産生過希望自己不是女性而是男性的想法?為什麼?
陳:有,如果我説沒有是撒謊。畢竟不用擔心生孩子什麼的……
江:女性主義是20世紀中葉以來西方非常重要的文藝思潮之一,主要針對的是西方歷史和現實中存在的男性中心主義思想和霸權,西方女性主義藝術具有非常激進的意識形態色彩,反叛性和挑戰性很強。而中國的女性藝術相比較而言,總體顯得含蓄、內斂,帶有東方思維特點,更注重一種平衡感。你覺得中國目前有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女性主義創作?
陳:有中國特色的女性主義創作。中國的新舊情形:老一代的東方特點與新一代在西方文化熏陶下長大的直白式的女性主義創作。世界的兩極情形:在高端,在威尼斯雙年展、英國泰特美術館等確實有一些女藝術家可以參加重要的展覽;在低端,不論老少,多數女性就業都很困難,境遇並不樂觀。
江:你認為中國女性藝術家的藝術創作對整體的中國當代文化藝術建設具有什麼樣的價值和意義?
陳:我覺得中國女性藝術家的創作所體現的智慧和能力,以及提供給當代藝術的獨特視角,在國家整體的文化建設中是不可也不應被忽視的。
江:對目前自己的創作氛圍和環境,你有更多的期待嗎?
陳:目前希望有一間更好用的工作室。
江:市場是把雙刃劍,一方面讓藝術家獲得生存的獨立和自由以及社會尊嚴感,另一方面又會産生引誘藝術家喪失完整的創作自主性的危險,你是怎麼看待藝術市場的?
陳:有市場不是件壞事,有市場某種程度上可以讓自己的創作有一個良性迴圈,尤其是像做一些投入比較大的作品。至於喪失自主性的問題,關鍵還是看自己怎麼把握。
江:對於下一步的創作,你有什麼新的想法或計劃?
陳:作品在一件一件慢慢做。今年已經有些計劃和展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