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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零門檻的野蠻競爭中,家庭教育指導師能教你帶好娃嗎?
發佈時間 | 2024-06-01 15:24:33    

  砸玩具、扔漫畫,前段時間,退休教師趙菊英因在家庭教育指導中,奉行一套刻板的管理方式而備受爭議。她的“霸淩式教育”很快引發全網聲討,也將當下家庭教育指導行業的亂象叢生推到了聚光燈下。

  近年來,家庭教育指導愈發受重視。自2022年1月1日起,《中華人民共和國家庭教育促進法》施行,由此,家庭教育從“家事”上升至“國事”。同年,家庭教育指導師被正式納入《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分類大典》,成為新職業。

  政策紅利疊加契合氾濫的教育焦慮,家庭教育指導師自誕生之初就備受關注,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涌入這片新藍海。可在蓬勃發展中,家庭教育指導也暴露出從業門檻低、缺乏專業性監管、缺乏規範標準等諸多問題。

  臨近六一,我們一起來看看這個領域到底有多複雜。

  龐大的市場

  自2021年成立壹心家庭教育工作室以來,創始人吳抒芳已為100多個家庭提供家庭教育個案諮詢服務,“需求量逐年增加,第一年,平均每個月只有兩三個家庭;今年已經接待30多個家庭,相當於每個月有6個。”

  除了杭州人,這家紮根在杭州市蔣家浜社區內的社會組織也吸引來了衢州、甚至山西等地的家長。

  家庭教育指導正受到越來越多家長的關注。杭州扶鷹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創始人王金海也有相似的感受,“2015年,剛推出面向父母的線下課程時,很難招人,一年零星幾個班,每班只有二三十人;現在一年會開設十多個班,每班有100多人。”扶鷹教育推出的線上付費課程銷量也在增長,“比如,21天的線上陪伴訓練營,收費990元,平均每個月有五六百位家長買。”

  一邊是愈加重視家庭教育的家長,另一邊是急切入行的從業者。

  天眼查專業版數據顯示,國內現存2.7萬多家提供家庭教育指導相關服務的企業,單在浙江就有1080多家。近幾年,相關機構快速增長,其中,2022年新增2200多家,2023年新增1100多家,2024年前5個月已新增50多家。

  社會需求大、就業前景廣闊、薪酬可觀……各種光環加身,自2022年起,家庭教育指導師在培訓機構的助推下掀起一陣考證熱。“一證到手,年入幾十萬!”“崗位缺口百萬,拿下證書就有金飯碗!”“有空就去考,未來很吃香。”令人眼花繚亂的廣告語,至今仍充斥著各大社交媒體平臺。

  “各地各種機構都有一套家庭教育指導師的培訓,但這些證書只是培訓證書,不是資格證書。”王金海説,扶鷹教育和中國青少年研究會合作也為不少人頒發過家庭教育指導師的培訓證書,“但這種證書只證明參加過相關學習,並不一定具備任職資格。一個人學習過相關課程和能指導別人解決問題,兩者之間還相差十萬八千里。”

  吳抒芳也告訴記者,目前,市面上的家庭教育指導師的培訓證書含金量都不高,“考試內容通常有理論和實案分析兩部分,只要按照題庫提前準備,考下來很容易。即便手上有這張證,也不能支撐你去做家庭教育的傳播。”

  沒有門檻、沒有規範、也沒有標準答案

  儘管不認可相關證書的含金量,王金海和吳抒芳仍分別在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北京開放大學考取了家庭教育指導師的培訓證書。“它不能代表你的職業能力,但外出授課時,你確實會需要一個身份的認證。”吳抒芳坦言。

  更深層的原因是,整個行業處於幾乎零門檻的野蠻競爭中。

  王金海和吳抒芳都並非教育學出身。讀大學時,王金海學的是土木工程專業,博士研究方向專攻岩土,“2013年左右,我發現很多中年人的短板來自兒時父母的漠視,就開始思考能不能教會父母換一種方式培養孩子。”萌生這個念頭時,王金海甚至不知道家庭教育的概念。

  轉型前,吳抒芳曾是一家鋼材企業的銷售經理。2018年,隨著二胎降生,生活變得手忙腳亂,為了解決兩個孩子的養育問題,吳抒芳開始主動學習家庭教育課程。在愛有方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經過一年多的學習後,她就入職這家機構,成為家庭教育講師。

  扶鷹教育現存約10位家庭教育講師。他們都和吳抒芳相似,原本來自各行各業,為了自己的家庭而學習家庭教育相關知識,進而成為家庭教育講師。轉型前,有的學了四五年,也有的只學了兩年。

  創辦壹心家庭教育工作室後,吳抒芳以一週一場公益讀書會的形式開展家庭教育指導。最近,她發現讀書會上的一位學員已經在另一個社區進行家庭教育授課,“其實我們感覺她自己的功底和能力還沒有達到可以授課的程度。”

  沒有門檻、沒有規範、也沒有標準答案,這幾乎是家庭教育指導從業者的共識。“家庭教育綜合教育學和心理學,涉及的流派很多,光是專門類課程就多達幾百種。”吳抒芳認為,這個行業想要規範標準確實很難。

  “每位家長也許都能講一套教育理念,怎麼評判誰的理念更高級?”在王金海看來,“這個行業不是靠證書或學歷吃飯。”

  那麼,依託父母的教育困惑而存在的家庭教育指導到底靠什麼立足?王金海説,要看有沒有大量的、實戰的從業經驗,有沒有解決過很多家庭問題,以及講授的理論有沒有實操性。對此,吳抒芳也給出了相似的回答,“更重要的是落地的實踐經驗。”

  身為從業者,王金海認為行業零門檻帶來的另一面是更難獲取信任。約2018年起,隨著觸角伸向更多家庭,扶鷹教育面對的投訴和爭議也不斷。“大多是家庭中沒參與家庭教育學習的一方來投訴,覺得我們像傳銷一樣在給人‘洗腦’。”王金海説,本質上,家庭教育指導的價值就是幫助家長改變原有觀念,“確實是洗腦。”

  亟待出臺的行業標準和評估機制

  作為一種新興職業,家庭教育指導師備受熱捧的背後,凝結了社會變革中的種種焦慮。

  “一方面,隨著社會變革,不確定因素日趨增多,人們對未來的焦慮增強,催生了家庭教育中的一些新問題,家長急需通過各種渠道尋求外部力量的支援。另一方面,社會競爭日益加劇,孩子成為家庭相互比較的錨點。評判一個人、一個家庭是否成功的核心被裹挾著轉移到能否培養出優秀的孩子上。”浙江開放大學家庭教育研究所常務副所長吳思孝分析説。

  “不少機構正是利用了家長的這種焦慮。”在吳思孝看來,目前,家庭教育指導業仍處於無序狀態,“相關理論和説法很多,參與人群也很複雜,良莠不齊,考證評估機制急需完善。”他説,目前確實存在一些缺乏專業背景知識與技能的從業者,通過不斷的學習提升,成為優秀的家庭教育工作者;但也存在不少機構和個人,利用所謂的家庭教育指導師培訓證書博取眼球,尋求斂財機會,甚至發生違規違法行為。

  2022年9月,教育部、人社部、全國婦聯三部門曾聯合發文提示,防範以“家庭教育指導師”名義開展違規校外培訓。同年,多地公安局也曾發佈警惕以包通過“家庭教育指導師”證書為由實施詐騙的預警。

  學習家庭教育知識的家長。受訪者供圖

  家庭教育指導其實並非新概念。北京師範大學兒童家庭教育研究中心主任、中國家庭教育學會常務理事邊玉芳説,美國、英國、日本等發達國家從很早就開始探索,以美國為例,其家庭教育指導服務可以追溯到19世紀,從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開始較系統成規模的探索和實踐;中國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開始發展,但專業人員在早期介入得很少。近幾年,隨著家庭教育促進法頒布,以及家庭引發的青少年心理和行為問題增加,家庭教育指導逐漸得到重視。

  邊玉芳説,中國正在建立覆蓋城鄉的家庭教育指導服務體系,確實需要全面多元的參與,“實施單位上,有學校、婦聯、社區、社會機構;途徑也多種多樣。比如,家長學校、線上線下課程、親子活動、沙龍、讀書會、諮詢服務等。”

  參加家庭教育指導活動的家長。受訪者供圖

  不過,在邊玉芳看來,目前,國內社會對家庭教育指導的專業性認識還不夠,而家庭教育指導的專業性是做好家庭教育指導的關鍵所在,迫切需要管理機構開展相關標準制定與評估工作,同時,相關人員要提升自身的專業水準。行業發展仍需經過一個迭代過程,“需要經過規範化管理與市場篩選,淘汰掉一批無法真正解決問題的從業者。”

  建立行業標準和機構評估機制是規範行業發展重要的第一步。去年9月,中國家庭教育學會已編制完成《家庭教育指導師國家職業技能標準》(徵求意見稿),將家庭教育指導師職業技能等級分為五級,對從業者受教育程度、職業道德、職業能力特徵、職業基礎知識、工作要求、培訓學時、技能要求及考核方式等方面都提出明確要求。邊玉芳向潮新聞記者透露,相關職業技能標準有望在今年正式頒布。

  潮新聞記者注意到,各地也在陸續出臺實施相關行業規範。5月26日,湖北省《家庭教育指導服務規範》正式實施,要求指導師取得主管部門認定的相關家庭教育指導師職業技能證書,還需具備未成年人營養健康促進、常見疾病預防、心理促進等專業知識,並明確家庭教育服務機構需為非營利性機構。

  在浙江,省婦聯自2021年起推進縣域社區(村)家庭教育指導服務體系建設,從運作機制、工作機構、服務模式、隊伍建設等方面構建標準化體系,並在全省推開社區(村)家庭教育指導服務工作,著力構建“黨政領導、部門協作、家庭盡責、社會參與”的家校政社協同育人工作新格局。

  “未來,還需要逐漸建立起一套系統的機構、從業人員評估機制,對進行家庭教育指導的機構與從業人員從專業性上進行監管。”邊玉芳強調説。 

來源:潮新聞    | 撰稿:張蓉    | 責編:汪傑菲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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