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場虐貓和考研相聯繫的事件引發了社會廣泛關注,再度將動物虐待話題推上風口浪尖。
交“投名狀”進群、接收虐貓“定制”……活躍的虐貓群裏,虐殺手段千奇百怪,面對悽慘死狀的動物,虐殺者報以嘲笑譏諷口吻,群友們紛紛點讚歡呼。
虐貓背後的黑色産業鏈令人膽戰心驚。施虐者絲毫沒有對生命的敬畏,通過虐殺來獲得所謂的“快感”和“認同感”。專家認為,這是一種“病態”,一種“畸形的興奮和滿足”。
與此同時,對於虐殺者的懲罰邊界也引發了公眾討論。當下,動物保護“無法可依”是錯覺還是現狀?輿論混戰中,我們應該關注什麼?
親歷者揭露背後黑色産業鏈
伴隨著貓的慘叫,虐貓者發出“咯咯咯”的笑聲,群友們紛紛發出點讚的文字和表情——這是虐貓群裏常見的一幕。
用化學試劑虐殺貓,將貓放進微波爐,甚至有群友分享“如何讓貓死亡後臉部呈現微笑狀”……虐待的方式千奇百怪,手段越殘忍,歡呼聲越大。整個群裏充斥虐殺和教唆虐殺的氣息。
群聊天記錄。圖源受訪者
“群裏消息很多,一不留神,就顯示有999+條未讀消息。”北京姑娘瀟瀟(化名)是反虐志願者,有十多年救助動物、臥底虐貓群的經歷,她至今對虐貓群體的心理感到匪夷所思。
“他們往往並不滿足於‘致死’,而是會採取一切殘忍的手段,盡可能讓貓死得慢,拉長它們的痛苦時間。動物越痛苦,他們越快樂,然後將所謂的‘成就感’分享給群友們”。瀟瀟説。
潮新聞記者了解到,虐貓事件頻繁曝光後,這個群體變得更為瘋狂、謹慎,建立起核心成員群,入群需要“投名狀”——拍攝一鏡到底的虐貓視頻,證明貓是本人親自虐殺的,並附加一張有時間、名字、入群誓言的ID小紙條。
這類殘忍的虐貓視頻還經常被隱去個人資訊,匿名發佈在多個社交平臺。隨著志願者們不斷舉報、網際網路加強監管後,虐貓者開始玩文字遊戲進行躲避,比如將“虐貓”稱為“愛貓”,給流浪貓狗下毒稱為“科普”。
化學試劑。圖源受訪者
對虐貓者來説,發佈視頻有著更為深層的用意——這些視頻被當做“誘餌”,用來拉攏、發展下線。
“通過虐貓視頻吸引關注,青少年、未成年人是他們洗腦、教唆作惡的重點對象。”接近虐貓人士的上海小夥沈昊(化名)介紹,虐貓人群會從評論中篩選“可以用的人”,發展為團隊下線成員,並接收虐貓“定制單”,價格在百元至兩三千元不等。
沈昊長期關注虐貓群體,也成功阻止過多起虐殺事件。他發現,近年來虐貓群體逐年擴增,産業鏈分工越來越精細化,分出了引流建群、虐殺定制、販賣視頻、線上客服和網站搭建等數個工種。
“今年1——3月,我們參與跟進了16起虐貓事件。”沈昊表示,因為人數、精力有限,無法覆蓋全國。“因為每天目睹一幕幕慘狀,志願者們的情感受到傷害,時間久了不少人因為抑鬱而退出,群體面臨人數不足的困境。”
沈昊還介紹,去年引發社會不小轟動的“傑克辣條”虐貓事件曝光後,部分發聲反對虐殺動物的博主遭“網暴”、“人肉開盒”,如獲取私人資訊加以傳播、被惡意P圖等。甚至,有些虐貓者會試探交流群裏是否有臥底志願者,故意放出虛假虐貓消息,引發恐慌。
虐貓魔爪伸向未成年人
“群裏經常會交流虐殺手法,用嘲笑譏諷的口吻討論悽慘死狀的動物。”每當瀟瀟看到這些群聊消息,她痛恨得直咬牙,“虐貓者對生命沒有絲毫敬畏,一切就像往紙上劃了一筆這麼稀鬆平常。”
虐貓者一旦提出一種殘忍的手段,其他人會紛紛效倣。在浙江省立同德醫院心身二科主任馬永春看來,這是一種病態。“他們滿足的不一定是快樂,可能只是快感,是一種畸形的興奮和滿足。”
“這類情況,對於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叫品行障礙,對於成年人則稱人格障礙。人格障礙,是指個性和行為方式上的異常,這些特點在社會和文化背景中往往是不良的。他們冷酷無情,社會適應不良,沒法跟人建立穩定的人際關係。”馬永春在接受潮新聞記者時表示。
而且,虐殺動物和暴力犯罪之間可能存在一定關聯。瀟瀟介紹,志願者團隊中有位成員,其侄子從十歲出頭就開始虐貓,最後在17歲的時候殺了人,“這類人群往往在現實生活中獲得的情感支援比較少,需要從虐貓行為中獲得所謂的‘快感’和‘認同感’”。
所以從某種程度來説,虐貓行為其實敲響了一個“警鐘”,表明這個人的心理或多或少存在一些問題,發出畸形認知急需矯正的“信號”。
小貓。圖源新華社
其實,屢次被曝光的虐貓事件,只是虐貓群的冰山一角。隨著虐貓者人數逐年擴大,虐貓現象越來越成為社會不容忽視的問題。根據志願者們長期觀察,虐貓較多發生在學生群體中。
他們曾面向多所學校發起一項調查,總計254人參加,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現實問題——35.04%的人稱“看過虐殺動物視頻,通過同學間傳播的渠道接觸”,37.8%的人認為現在網路監管不足,還是能夠通過各種渠道搜索到虐殺視頻。
2023年8月,伴侶動物專項基金工作人員在第二屆環境法治論壇“改善動物福利和應對虐待動物社會治理研討會”上表示,虐殺動物團隊已形成一條黑色的産業鏈,正將“魔爪”伸向未成年人。“虐殺動物這一行為可能會導致未成年人情感上的麻木、冷漠以及暴力行為的增加,進而對社會造成威脅。”
與成年人相比,未成年人心智尚不成熟,對有害資訊的遮罩能力較弱,尤其是存在原生家庭問題的叛逆小孩,受人教唆之下,最初的好奇很可能會成為最終的惡性迴圈。
對此,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院教授錢葉芳也表示,反對大家線上上傳播虐待動物的圖片和視頻,因為這本身也存在傳播暴力,如果有未成年人在網上看到,會影響他們的身心健康,還有可能促使他們去模倣。
其實,保護動物並不僅是為了動物,更是在保護人性和良知,保護社會公序良俗的底線。“動物保護的本質,是對生命的尊重。保護動物也是保護人,對生命的尊重不分物種。”錢葉芳説。
輿論混戰中,規則審判才是有力武器
尊重生命、反虐待動物是現代社會的基本文明共識。也正因如此,除虐貓行為本身外,近日南大考生虐貓事件的輿論爭議,更多聚焦于“懲罰邊界”之上。
部分網友認為,該考生心理十分“病態”,學校不應錄取,除專業素養外,學校在招生時更應重視品德修養。也有聲音表示,社會應該給予他改過自新的機會,警惕輿論的過度審判,壓力之下施暴者也可能做出更極端的行為。
在當代社會,針對虐貓行為,懲罰的邊界在哪?一個有虐貓前科的人,是否應該承受“社會性死亡”?
其實近年來,虐待動物的事件頻繁發生,涉事學生被留校察看、開除學籍的也不在少數。然而針對施虐者的懲罰,貌似更多依賴於網路輿論,這或許是癥結所在——
時至今日,我國尚未出臺一套完整的動物保護法律法規,規定如何懲治施虐者。
當既定的規則武器無法發揮效用時,公眾只能尋求道德審判和譴責,而輿論風暴中,往往容易導致話題失焦或走向極端,進而引發外延爭議。
“在這種混戰中,可能沒有得利的‘漁翁’。”錢葉芳教授表示,對虐待虐殺行為的揭露和譴責,需要遵守個人資訊保護等相關規定,否則容易引發混戰。
歸根結底,針對施虐者的輿論審判和道德施壓並非目的,最終的目光應落到規則完善之上。公眾們期待的,並非是輿論審判的勝利,而是規則制度下懲治施虐者的應然之舉。
不得虐待動物。圖源新華社
其實,過往已有不少人大代表提出“將虐待動物行為納入公益訴訟的受案範圍”, 推動立法的呼聲不斷高漲。錢葉芳就曾在2018年寫了《伴侶動物保護和管理法》議案,交給人大代表向上反映。此外,亦有一些城市出臺保護動物的條例。
但是,立法是一個長期過程,需要循序漸進,而非一蹴而就。不過,在系統完整的動物保護法出現之前,反虐待動物真的“無法可依”嗎?除了道德譴責,公眾真的別無他法嗎?
“每當有虐待動物的事件發生,幾乎都會出現全民譴責,然後呼籲出臺法律。但必須強調,這反而容易給大眾,尤其是虐待動物的群體一種‘我們沒有保護動物的法律’的錯覺,讓虐待動物群體更加肆無忌憚。”錢葉芳表示,其實事實並非如此。雖然國內目前並沒有任何一起虐待動物事件受到過刑事處罰,但並不意味著懲治虐殺者,無法可依。
她表示,目前動物保護相關法律法規的確沒有形成完整的體系,法律責任也不夠嚴明,但是至少暴力虐待動物、傳播虐待動物的暴力資訊是明確的違法行為,有法可依、可處罰。如《野生動物保護法》《畜牧法》《實驗動物管理條例》《網路表演經營活動管理辦法》等相關條文都對動物虐待行為進行了否定,並或輕或重設計了法律責任。
同時,虐待動物擾亂社會治安、傳播虐待動物暴力資訊的行為,均可依據《治安管理處罰法》《未成年人保護法》《網路安全法》等法的相關條文予以禁止。
“所以其實在當下,與立法一樣緊迫的,是執法問題和意識普及問題。”錢葉芳認為,若執法不到位,會間接讓公眾、虐待動物群體以為虐待動物不會受到懲罰,或者不會受到多嚴重的懲罰,“我們要意識到,虐待動物有法可依,每個人都可以為反虐待動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投訴虐待賬號,找網信辦報案,提供線索等。”
來源:潮新聞 | 撰稿:沈懌篤 | 責編:汪傑菲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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