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學歷’是我的傷疤。”
林奇找工作時,把所有想要投遞的崗位資訊都列在了一張表格上,在招聘要求那一欄,一些崗位明晃晃地標注著:“各學歷層次所在學校均為‘雙一流’建設高校。”
這些崗位與林奇無緣。他本科就讀于省內一所“雙非”院校,考研那年“拼了命”,才考上位於城市另一邊的“985”。林奇本以為他拿到的是“逆襲”的劇本,卻在看到這些招聘要求時有點泄氣,“高中不該‘混’的,到了找工作的時候才知道第一學歷的重要性。”他無奈地和記者説,“感覺一步都不能踏錯。”
但讓林奇疑惑的是,人的發展是動態變化的,僅從“第一學歷”來判斷應試者的能力是否有所偏頗。“在學習氛圍更鬆散的大學環境中考研成功,為什麼不能證明自己的能力?”
2020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明確提出,樹立正確用人導向。黨政機關、事業單位、國有企業要帶頭扭轉“唯名校”“唯學歷”的用人導向,建立以品德和能力為導向、以崗位需求為目標的人才使用機制,改變人才“高消費”狀況,形成“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良好局面。
但是在前不久中國青年報社社調中心發佈的一項有1000人參與的調查中,仍有超過八成的受訪者認為“第一學歷”的重要性被過度放大了。交互分析發現,“第一學歷”是專科院校的受訪者對此認同的比例更高,為88.6%,之後是二本院校的受訪者,佔比為83.4%。
毋庸諱言,當下“第一學歷”仍然在各類招聘中起著重要的篩選作用。為了擺脫“第一學歷”的烙印,這些就讀于“雙非”院校的學子開始“自救”。
自救
擺脫“第一學歷”的桎梏,很多“雙非”學子的第一選擇就是提高學歷,他們通過考研進入評價更高的學府,希望用“最高學歷”拉平差距。
林奇學的是一個工科專業,在他就讀的本科院校裏,大多數學長學姐畢業後都選擇進入工廠,“説是技術工種,但實際上也都是體力活兒”。同樣就讀於此專業的“雙一流”高校學生畢業後的選擇則更加多元,“大多數會升學,還有一些比較優秀的可以直接進入研究院工作”。
一些學者認為,就讀于名牌大學的學生從本科開始就享受著更加優質的師資和更為豐富的科研資源,這能夠幫助學生獲取更多的社會資本,提高人才培養品質,從而獲得更高的社會認可度。
林奇記得自己在本科期間找實習都很困難,幾乎每次都會有面試官問他這樣一個問題:“你的學校與其他同學相比可能是弱項,那你認為你的突出優勢是什麼,可以補足自己的短板?”
儘管林奇評估自己的專業能力並不弱,但客觀存在的招聘要求昭示著想要獲得一份“體面”的好工作,他唯一的選擇就是考研。
東北師範大學博士研究生李偉、教授鄔志輝對“二本學子”的學歷困境和“自救”實踐進行了網路民族志考察,他們發現“考研”一詞佔據豆瓣網“二本學子自救協會”小組帖文高頻詞榜首。“通過考取精英高校的研究生,實現學歷層次和學校層級的雙重提升,成為‘二本學子’擺脫學歷‘原罪’的首要途徑。”但是,他們也指出,隨著考研人數逐年遞增,考取名牌大學研究生的難度顯著增大。
對於林奇而言,考研最難的部分是對抗學校裏鬆散的學習氛圍,“課堂很水,老師大多數時間在讀PPT,下面的學生都在玩手機,沒有多少人在學習”,大學期間,林奇的大多數專業課都需要靠網課補課,每週還會去同城的“985”大學“蹭講座”。除了深夜,宿舍不存在安靜的時刻,圖書館的位置卻不用搶。在他看來,比起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考研更像是獨自行走在漆黑的隧道,身邊沒有並肩作戰的戰友。
為了能沉下心學習,林奇住進了考研宿舍,制定了嚴格的作息時間表。他想要考取的專業此前擴招了一批保研的學生,留給考研學生的“坑位”不多了,“去年的錄取分數線比前些年漲了20分”,當時的他翻閱著社交網站上“雙非”學姐學長考研上岸的視頻和筆記,尋找著經驗和鼓勵,期待半年後的自己也能逆襲成功。
“就算考上研究生,求職出路是否會受到第一學歷的影響也未可知,相對來説,考公考編對第一學歷的要求沒有那麼嚴格。”這是另外一場“自救”考試,財務管理專業的張偉欣把進入體制內工作當作自己上岸成功的標誌。
只要通過簡歷篩選,後續流程基本上不會有人特意詢問學歷,考公的“結構化面試”給了張偉欣“安全感”。
張偉欣記得自己參加過一場實習面試,有面試官問他如何看待自己的“二本”身份,他一時間語塞,繼而開始羅列大學時考取的證書和參加的實習。“其實真正因為高考發揮失常進入二本院校的人並不多,我確實是上了大學才開始覺醒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李偉和鄔志輝在研究中發現,為了在考研、考編和求職競爭中脫穎而出,很多“二本”學子通過參加各種課外活動、企業實習等豐富履歷積累經驗。通過考取各類證書(包括大學英語四六級、教師資格證、普通話證書等)將能力進行“符號化”。有受訪者表示:“這樣在考研、考編、留學或是找工作上,都能給人留下‘雖然你是二本,但是非常有上進心的印象’。”
分級
作為一名本科就讀于“二本”、碩士研究生就讀于“211”院校的電腦專業學生,秦陽起初不覺得自己在招聘中遇到了歧視。目前,他在國內一家網際網路大廠工作。
“只要有最高學歷‘頂著’,過了簡歷初篩的門檻,後面就看技術了。”秦陽在找工作面試時有一個非常突出的感受,“他們需要一個立刻就能‘上手幹活兒’的人。”因此,實習經歷是比學歷更為重要的篩選標準。
讀研期間,秦陽在學長的介紹下,進入了一家頭部網際網路公司實習,在他看來,這份實習經歷在簡歷上的分量遠比“第一學歷”要重得多。
但是很快,秦陽就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網際網路公司的應聘者通過同一崗位薪水的差異,在社交平臺上把大廠錄用通知書的等級從低到高分為“白菜(普通錄用)、SP(special offer,即特殊錄用)和SSP(super special offer,即超級特殊錄用)”,“白菜”的薪水最低,“SSP”的薪水最高,“在有的大廠,二者之間月工資的差距就有4000元。”秦陽拿的是“白菜價”,與他研究生畢業于同個院校但本科也就讀于這所院校的同學卻拿到了“SP”,每個月的工資比他多2000元。秦陽無奈地説:“可能是覺得我潛力不足吧。”
目前一名就職于該大廠的HR告訴記者,對於技術類崗位的招聘,首先考慮的就是個人能力,“我們不會招聘一個空有學歷但幹不了活兒的人”,但是,如果雙方具有同樣的技術水準,“‘第一學歷’和‘最高學歷’確實都會成為公司評估薪水的參考”。
對於校招中的非技術類崗位,對“第一學歷”的層次劃分則更為嚴格。“相比于技術類,人事、運營等崗位會更在意應聘者各級學歷就讀院校的含金量”。這位HR觀察到,這一屆人力資源部門招聘的應屆生絕大多數本碩均在“985”高校就讀,還有部分是海外名校的畢業生。
新聞傳播專業的王琴在本科剛入學時就了解到,“北人大,南復旦,加中傳”的格局由來已久。她通過考研進入其中一所大學,在碩士期間“拼命”參加各類專業領域的實習,以期在畢業時找到一份好工作。
碩士畢業時,她已經有了財經專業媒體、網際網路大廠和電影節的實習經歷,感覺自己盡了最大的努力,但秋招時,很多同門同學都能通過網際網路大廠的簡歷初篩,她卻過不了,這讓她感到有些受挫。
上述HR坦言,應聘者在招聘過程中有“公司過度放大‘第一學歷’重要性”的心理感受,主要是因為近年來崗位釋放有限,應聘者競爭壓力變大。“在個人能力和崗位適配度差不多的情況下,‘第一學歷’是肯定要參考的。”
這種關於前置學歷的分級現象不僅發生在企業招聘中,博士應聘高校教師時也常常會面對“金本、銀碩、銅博”的前置學歷歧視。即使碩士和博士均就讀于頂尖大學,仍可能面臨“本科學歷卡脖子”的問題,即因本科畢業于地方普通高校而無法獲得名校教職的面試機會。
今年北京大學教育經濟研究所的一項實證研究結果也顯示,“金本”“銀碩”和“銅博”在學術職業獲得方面的差異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前置學歷歧視。在讀期間科研發表實力相似的情況下,“銅博”選擇非正式教職(博士後)的概率最高,“金本”獲得高層次大學正式教職的概率顯著更高。人文社科專業中“金本”在高水準大學獲得正式教職的機會顯著更高。
這意味著博士畢業生在尋求學術職業時,不管是否存在科研能力上的差異,“銅博”都處於劣勢地位,需要在畢業時從事博士後工作來進一步“鍍金”,以彌補前置學歷的劣勢。
但一些聚焦大學教師科研能力的實證研究卻發現,大學教師的本科學校層次與其科研能力間並沒有顯著相關性,本科學校層次不能有效反映博士的科研能力。
北京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馬莉萍認為:“如果僅用‘金本’‘銀碩’和‘銅博’這些前置學歷來識別科研能力,尤其是在人文社科領域,可能會造成人才誤用的風險。”
形成全社會參與的力量
張宇本科畢業于“雙非”院校,碩士研究生畢業于國內頂尖高校。前不久,因為公司架構調整,他們一個部門都被裁員了。張宇陸續應聘了幾家公司,有一家已經走到終面,但HR明確表示,“因為‘第一學歷’的問題,老闆覺得不太合適。”
經歷過大學、研究生和第一段工作,10年前的“第一學歷”仍像揮之不去的陰影,籠罩在張宇的人生中。
他將自己的經歷寫成帖子發到網上,在評論區,他發現走到終面後又因為“第一學歷”被拒絕的應聘者不在少數,他們共同的疑問是,如果對“第一學歷”有明確的要求,為什麼會通過簡歷篩選?
有HR給出了回應,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內部理由向外歸因,可能是有其他原因但不便明説,所以歸結到應聘者的‘第一學歷’;另一方面,‘第一學歷’作為篩選條件,到終面時才發揮作用,在與能力近似的應聘者的競爭中,用‘學歷硬條件卡人’。”
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馬亮表示:“‘第一學歷歧視’可以説是一種社會層面的‘普遍違法’,容易導致法不責眾和違法不究。求職者可能會私下抱怨,但卻投訴無門,也缺乏有力證據支援勞動權益訴訟。‘第一學歷歧視’的觀念根深蒂固,甚至連求職者自身都可能默認和接受。”
張宇認為,對於已經有工作經驗的人來説,應該更加注重工作産出的對比,以“第一學歷”作為理由淘汰應聘者不合理,“這意味著他們考察我的標準還停留在10年前,而沒有關注我這10年的成長和發展。”
有專家認為,過度重視學歷有可能形成某種“階層固化”。在李偉看來,弱勢階層家庭子女受限于家庭教養方式和資源投入水準的劣勢,更難在高考競爭中獲勝。家庭經濟、社會、文化資源的劣勢也將繼續限制他們擺脫學歷困境的機會。“讓學歷成為一個階段性的教育結果,而不是將人分成三六九等的身份標簽,才能真正破除學歷歧視。”
馬亮表示,想要破除“第一學歷歧視”,最行之有效的辦法就是加大勞動違法的懲處力度,“讓用人單位不敢越雷池半步”,想要做到,則需加大對勞動執法部門的資源傾斜和政策支援,讓他們敢於“亮劍”。
西南政法大學經濟法學院講師楊雅雲在接受採訪時表示,應由立法機關對就業促進法相關條款予以解釋,或者在修訂就業促進法時將學歷歧視予以列舉,為社會提供明確的法律指引。
北京外國語大學法學院教授姚金菊提出,各級政府勞動行政主管部門可以通過派員檢查、抽查等形式,對用人單位招聘情況進行監管;可以依職權或依申請,對招聘過程中確實存在“第一學歷歧視”的用人單位給予一定程度的行政處罰,並將處罰情況作為典型案例予以公示,以起到引導示範作用。
對於那些“暗箱操作”的“學歷歧視”,要鼓勵求職者警惕並舉報、投訴,相關單位理應加強反饋和處理力度。用人單位也應該意識到,將“第一學歷”視作選才的唯一標準,不僅難以保證獲得真正的人才,還可能損害自己的公信力和聲譽。
馬亮建議,形成一種全社會參與的集體力量,建立、健全對人才的多元評價體系。
林奇説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真正的公平”是什麼,他只是希望能通過每一次專業相關的簡歷初篩——哪怕只是獲得一個用“海選筆試”證明自己的機會。
過去,他遮遮掩掩,只要面試官不問,他絕不會主動講述自己的“第一學歷”,但就像“遮掩不住的疤痕”,如果無法避免被一次次提起,就不如讓它成為自己成長的見證。
後來,林奇在自我介紹裏總會加上:“我本科就讀于一所二本院校,但即使在鬆散的學習氛圍裏,我也努力地考上了研究生,這證明了我的學習能力和堅忍的意志。”
記者手記:讓能力成為求職市場的“入場券”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王雪兒
我還在上高中的時候,母親常用來鞭策我的一句話是:“一考定終身,‘第一學歷’基本能決定你以後的人生。”
這句話頗為耳熟,在初中,母親也是類似的話術:“考一個好高中,半隻腳就踏入了好大學的校門,沒考上好高中以後只能去讀二本和專科。”
教育是一種漸進的累積,個體發展會受到前期所接受的教育品質和發展水準的影響。在一場又一場的篩選考試中,回看身邊人的經歷——沒考上好高中的同學大多被分流到了普通大學,“第一學歷”也確實被填在簡歷最重要的上半頁,成為我們無可忽視的“烙印”。
讀大學的時候,學院的老師在新生第一課上説:“我們重視本科生的教育,因為你們比研究生付出了更多的努力才走到這裡。”
我的碩士研究生就讀于一所“雙一流”高校,身邊多了一些從普通大學考到這裡的同學,有的甚至經歷了考研二戰、三戰,他們告訴我是為了彌補“第一學歷”的缺憾。我曾經聽一位同學和我講述她在家備考的經歷——“世界小到只有臥室那麼小,世界大到我從寫字桌上就能看到自己未來的樣子。”
在我看來,考研的同學付出的努力未必更少,他們在那場一個人的戰鬥裏也曾經拼盡全力。可遺憾的是,在我們一起找工作的時候,那名同學確實在面試中經歷了一些關於“第一學歷”的拷問,後來她選擇了“考公”,“去一條不看重第一學歷的賽道”。
在採訪過程中,有不止一位受訪者表示後悔,“高中為什麼沒有好好學習”“好像一步沒跟上就再也追不上了”。我們一直將個體能否成功歸因于個體的努力程度。事實可能並非如此。
在一篇研究“學歷歧視”的論文中,作者提到:“努力可能是主體與客觀環境互動的結果,也是一種需要習得的技能。而努力的習得,不僅與個體自身有關,還受限于家庭社會文化資本、社區文化、同輩群體和學校教育等。”
那些晚一點開始“努力”的人也應該得到一張公平競爭的入場券。“看能力而不是看學歷”是招聘市場的共識,但是,一名企業HR(人事)坦言:“看重學歷的背後不僅是用學歷衡量面試者的能力,更是看中了這個學歷背後的附加屬性。”那個附加屬性背後藏著的是更為優質的校友資源及與行業相匹配的科研資源。當個人能力的差距不大,學歷就變成了企業快速又高效的篩選標準。
在採訪中,有受訪者屢次和我提到本科學校的基礎設施、教育資源和學習氛圍不佳,甚至到了如果想好好學習,就得搬出去的地步。我在查閱資料時發現,有民辦高校圖書館只有書架沒有桌椅,僅有的幾間自習室也只有高中教室一半大小。至於“水課”更是苦學子久矣,老師照本宣科,學生在下面玩手機睡覺,很多時候,“甚至不如待在圖書館看網課”。
我逐漸意識到,人才招聘中的“學歷歧視”或許是一種教育資源分層的結果,不同層級高校間文憑證書的價值因為這些教育資源而産生了巨大的差異。在一些學者看來,基於公平和效率原則的科學合理的高校分層有利於優質教育資源的有效利用,也有助於不同類別、層次的高校準確定位、有序發展,以滿足經濟社會發展對人才的多樣化需求。
然而不論在國內還是國外,“科學、合理”的分層並不容易實現。如若將“第一學歷”視為一種出身,加上不同層級高校之間的教育資源不均衡,都容易導致第一學歷歧視合理化,也可能掩蓋優質學歷獲得和學歷困境突圍過程中潛在的結構性不平等。
但是,面對部分崗位存在的“第一學歷”歧視,一些求職者表現出的堅韌的“自救”與“突圍”是讓我確定他們在未來一定會找到心儀工作的理由。
在我的身邊,同樣有一些本科就讀于“二本院校”的同學,憑藉自己的能力獲得大廠的校招錄取通知和實習留用機會。這讓那些本科畢業于名牌大學的同學有了一些危機感,他們在簡歷上“教育經歷”那一欄,小心翼翼地將“985”“雙一流”用括弧標注在院校之後。
正如我的一位受訪者所言,“凡是過往,皆為序章。保持節奏,昂起頭,全速前進。”
解決“第一學歷歧視”需要教育資源優化配置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王雪兒 記者 黃衝
今年高考後,“山河四省”(山東、山西、河南、河北)的考生“虛構”出了一所“山河大學”,在社交平臺上,有網友開玩笑地説,打造一所四省交界的綜合性大學,面向“山河四省”343萬名考生招生。
面對網友們的表達,教育部回應,“將不斷優化高等教育資源佈局結構”。
這些“網路熱梗”裏藏著“真正的訴求”——解決教育資源地域分配不均和學歷歧視導致的就業難問題。
對於這些考生來説,一張重點大學的文憑意味著好工作的入場券,尤其是在求職競爭日益激烈的當下,這張入場券的重要性正在被放大。
從年中對“山河大學”的呼聲,到近期關於“第一學歷”歧視的探討,似乎都指向了一個關鍵——大學分層。
在我國,“211工程”“985工程”“雙一流”,都表現為高校的分層定位。這種高校分層模式使我國高等教育系統內不同類型院校的辦學品質、學術聲譽以及所擁有的資源等存在很大差異,進而導致這些院校所頒發的文憑證書具有不同的含金量。
當企業難以在面試中直接了解求職者的能力時,會傾向於用學歷來快速且低成本地篩選出求職者。一名企業HR(人事)向記者表示,通過高考進入頂尖大學是最難的。但是考研時,一部分本科生選擇出國,還有一部分選擇直接就業,競爭難度下降了不少。且近年來碩士和博士研究生招生規模不斷擴大,因此部分企業仍然會重點參考第一學歷的含金量。
教育具有某種累積性的特徵,進入一所好大學,才能獲得優質的教育資源和社會資源,而這些資源也許才是用人單位看重“第一學歷”的原因。
本科就讀于一所“二本”院校的林奇(化名)回憶,有一次,他想要借實驗室的電腦渲染一段視頻,老師告訴他:“學校的電腦可能還沒你自己的好用,去網吧弄吧。”當林奇將這件事當作段子吐槽給一位就讀于“雙一流”高校的朋友時,對方回復他,“我們實驗室有品牌電腦,你下次帶過來弄。”
林奇奮力地讀書考研,也並非完全是為了先進的實驗設備、高薪的就業去向,或者是寫在簡歷裏響亮的名校頭銜。在林奇就讀的那所“二本”院校裏,瀰漫著一種“讀書無用論”,室友們有空就會去兼職,不然就是在宿舍裏打遊戲。從某種程度上,大家不再相信“讀書改變命運”,而為考研奮鬥看上去也“格格不入”,“但是在重點大學裏你努力奮鬥是正常的”。
林奇曾經去同城的“985”高校“蹭講座”,一結束就有很多同學圍到教授身邊,已經過了午飯的點,大家都還沒走,還在認真地討論一個“形而上的文學問題”。
而在自己的大學,老師們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走,沒有人會上前去問問題,當然,也可能是“大家根本沒有聽課”。
東北師範大學博士研究生李偉表示,優質教育資源是稀缺的。讓在考試中獲得優異成績的人獲得最好的教育資源,充分發揮潛力,看上去符合效益最大化原則。但是,“教育不是一種對考試中贏者的獎勵,更多的作用在於‘發展與投資’,學歷也不應成為‘一種無法擺脫的出身’。”李偉説。在這背後,似乎不僅僅是教育公平問題,而是我們整個社會能否認同和接納青年的發展和選擇,給予他們充足的試錯空間,讓他們在每一條可能的路上都走出精彩。
回應“雙非學子”的教育訴求是一個開始。據了解,近些年,高等教育資源的配置和利用正在朝著更為合理的方向發展。武漢大學、上海交通大學等“985”高校研究院落地鄭州,哈工大鄭州研究院也已招收數百名研究生……
目前這些舉措或許還無法填平教育資源的區域鴻溝,但已是一種拉平差距的嘗試。
(應受訪者要求,林奇、秦陽、張偉欣為化名)
來源:中國青年報 | 撰稿:辛文 | 責編:俞舒珺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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