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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限牌第十年:當初“囤牌”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發佈時間 | 2023-03-27 08:46:27    

   2014年3月26日零時起,杭城限牌。

  很多年以後,老舅還會想起那風雲變幻,驚心動魄的一個月,幾乎改變了他的命運,又幾乎帶著他走向絕境。從杭州限牌開始,他的生活就仿佛被“車牌”綁架了一般,隨著杭州車牌競價曲線,浮浮沉沉沉沉……

  ①囤牌300塊

  老舅本姓王,安徽人,90年代就在杭州各個舊貨市場裏倒賣二手車,也就是俗稱的“黃牛”。後來生意有起色,就從老家帶來了三個外甥,駐紮在杭州汽車城,外甥們喊他“老舅”,久而久之,汽車城二手車市場裏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喊他“老舅”。

  老舅,身高185,體重只有58公斤,瘦得皮連著骨頭,站著像一根電線桿,坐下來像一隻蜷縮著的蝦。

  老舅脾氣不好,做生意的眼光倒還不錯,資歷又深,二手車市場裏的人喊他老舅,帶著三分親切,三分畏怯,還有三分尊敬。

  老舅曾經是汽車城二手車市場的風雲人物。上了年紀,老舅也會時常念叨起限牌那年的事。

  2014年3月,杭州限牌前夕。可能也是十年來車最好賣的時刻。謠言漫天,有人説杭州要限牌,跟上海一樣花錢競拍。又有人辟謠説:“不是限牌,是限行升級”;後來,有報道,有人在車管所囤下300塊牌照,最後被挖出來是某家大車商的一個財務。風吹草動,人人噤若寒蟬。

  “二手車的天要變。”混亂中,老舅嗅出了商機。當時,上海的車牌已經競價到8萬元一塊了,他和外甥們合計了一下,要是杭州不限或是限了車牌不能交易,手裏囤的這些車賣一賣賠本不超過50萬元,要是限了能交易,那就是“無本萬利”。

  他們把手上的錢統一統,又四處籌了些,買了100多輛長安麵包車,3萬塊一輛,全是最低配;又把家裏在用的車,親戚朋友的車都做了存量二手車的備案。後來時間來得及,他又陸續買了幾十輛快報廢的二手車也做了備案,一共囤了大概300個存量二手車。

  別人問老舅“你幹啥呢”,老舅也不藏著掖著,趕緊勸“別管車況孬好,趕緊買”。於是,連手裏沒什麼錢的新手也跟風買了好幾個車。後來的三年裏,他們靠著倒賣存量二手車賺了錢,拿著錢又付了新房首付,在杭州安了家。從此,老舅消瘦的身軀變得偉岸,“老舅”的稱呼裏“尊敬”似乎也漲了兩分。

  ②差點“暴富”

  2014年3月25日下午4點左右,杭州宣佈限牌;傍晚6點,工商管理部門的工作人員進駐到各個4S店。時任廣汽豐田某經銷店的銷售高遠(化名)親歷過這魔幻的一晚。

  那一夜,4S店燈火通明,沒有任何優惠,也沒有難賣的車型,消費者瘋狂搶購,來看車的幾乎沒有廢話,就是開單。高遠幾乎是以5分鐘每張的速度填著銷售單,現車賣完了,訂在途的,在途的也寫完了,最後連沒有任何資訊的新車訂單填上購車人資訊也都開了。平時3000元的訂金人們都嫌貴,那晚的訂金漲到3萬元,買車的人也沒有怨言。“大家甚至都沒想,沒有車架號資訊的單子有沒有用,先填了再説。”高遠説,淩晨停止開單,但那天整理完資料,走出4S店的時候已經是淩晨4點。

  老舅也是搶購到最後一刻的人。甚至更孤注一擲,花掉手裏的最後一筆現金。

  杭州的限牌規則裏,已備案的存量二手車可以交易,最多交易一次,交易時産生新的指標,這也就相當於二手車牌可以交易。

  於是,存量二手車通常是舊車一個價,車牌一個價。遇到只想買牌的客戶,二手車商們先把車過戶給客戶,客戶“買了二手車”上好牌,再把二手車賣掉(有時是賣掉,有時是雙方商量好直接退回給原車商),就産生了新的指標,再把這新指標換到自己名下的新車上,兩道過戶手續,就完成了一輪“洗牌”。二手車商們拿回了車,賣出去的就是車牌錢。

  杭州限牌後,搖號人數陡增,競拍價格一路水漲船高,競價均價一度突破5萬+,存量二手車的“車牌價”也跟著飆升。

  競拍車牌尚且需要資格,或杭州戶籍,或繳滿兩年社保,但通過買賣二手車獲得的車牌,只需要一張身份證。所以很多沒有競價資格又有錢的人,都喜歡從二手車商手裏買牌。圈子就這麼大,誰手裏有牌,出什麼價“黃牛”們門清。整個二手車市場裏,囤牌的人很多,老舅又是數一數二的多,大家遇到客戶,就都來找老舅。

  老舅賣牌很隨性,交情好了就賣便宜點,1-2萬也賣,8-9萬的高價也賣過。總的算下來,均價大概在4-5萬元左右,和競拍差不多。

  春風得意時,老舅的一塊“浙A”牌賣到了9萬8。

  老舅私下説,是賣給了一個有錢人的女朋友,牌上到了一輛瑪莎拉蒂上,車也沒要,過完戶就把車送給他了。

  老舅曾經有過“一夜暴富”的機會。

  有一年,一個北京的租車公司要來杭州發展,想要買幾百塊“浙A牌”,價格談到4.1萬元一塊,別人手裏沒這麼多貨,又找到老舅。

  那時,老舅手裏還剩180多塊牌,一次性出掉就是一筆“鉅款”,可以在當時全款買兩套房,賣還是不賣?

  別人都勸他,賣吧,賣了就退休了。

  老舅回家考慮了一整夜,也失眠了一整夜,最後還是沒賣,別人問他為啥,他説:“這100多塊牌,就像我的小菜園子,我餓了就揪點菜葉子吃兩口。下半輩子還要靠小菜園養活自己呢。”

  ③差點破産

  偶然一次時代的饋贈,總會被人誤解為是自己的能力。老舅也在一聲聲“老舅”的尊稱裏迷失了自己。

  杭州限牌後,老舅嘗到了甜頭。這時,全國還有不少熱門的限牌城市,成都、西安、南京、深圳、重慶等等,老舅想把成功複製到其他城市去,為此,老舅抵押了一套房,又套出來200多萬的現金,

  在幾個熱門城市裏挑選,老舅還跑到當地去考察了一下城市的擁堵情況。回來以後,老舅做了個決定,投南京!他迅速在南京註冊了公司,低價在拍賣市場收了一批“報廢車”,又如法炮製買了一批新的長安小麵包,上牌,備案。

  二手車市場的人也都知道老舅還在買車囤牌,就跑過來問:“老舅,這次買了哪啊?”

  老舅説:“買了深圳的。”這一槍指東打西,老舅也沒啥惡意,就是單純想低調點,而且大夥手裏也都沒錢,不能再跟了。

  結果!2014年12月29日,深圳限牌了!

  老舅在二手車市場裏成了傳説。老舅説,那時,走到哪,都能聽到隱隱約約的説話聲:“老舅也太神了,又押準了。”“是不是朝裏有人啊?”“隔壁老舅發財了,又在深圳囤了牌。”

  這些傳言,老舅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有人當面來説,他就只能苦笑著説:“還行還行。”

  老舅覺得,自己只是運氣不好,深圳也是在自己的預估範圍內。於是,賺著點錢,就會投一個新的城市,幾年下來,成都、重慶、江西都開了分公司,也做二手車,也囤點牌照。

  但事實情況是,深圳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再沒有了關於限牌的消息。2015年1月23日,廣東省法制辦甚至啟動了對深圳限牌進行合法性審查。其他城市也在“限牌”是否合法的爭議聲中靜默了。

  一直到了2018年5月,海南再次宣佈限牌,但關於存量二手車的規則已經改了,二手車轉讓後,不産生新的更新指標。

  老舅幽幽地轉了新聞,發了條朋友圈:海南今天限牌,與我無關,與存量無關。

  按《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規定,“沒有法律、行政法規、地方性法規的依據,地方政府規章不得設定減損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權利或者增加其義務的規範。”立法法修改後,幾乎將“限牌”定性,徹底打碎了老舅的發財夢。

  可老舅的費用還在攀升著,幾百台報廢車,年限又長,停車場場租費、人員管理費、交強險、年審費,加起來都是一筆不小的費用,每年都有幾十萬的開支。那些嶄新的麵包車,也逐漸在停車場的荒地里長了草。

  雪上加霜的是,杭州限牌後,二手車行情日漸衰落。牌照珍貴,普通人不捨得放到二手車上去。二手車生意越來越難做。很多做不下去的,都打包回了家。市場裏喊“老舅”的人也越來越少。

  據老舅回憶,春節後本是銷售旺季。但2018年過完年回來,老舅連續三周都沒有開過張。車都是過年前高價囤的,越放越不值錢。

  一天晚上,回到家,老舅把家裏的廁紙拿出來,對半裁開,跟家裏人説:“以後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④再出發

  逐漸地,杭州的車牌競價穩定在2萬元左右,偶爾還會有1萬元的撿漏。二手車牌價格也跟著掉了下來,也就2萬元出頭,與競拍價格相當。

  2019年夏天,老舅在朋友圈發了三張圖,是草已漫過車頂的“蘇A”牌長安小麵包,配文:“新車,只有幾十公里,全部降價促銷”。

  到了秋天,二手車生意更難做了,老舅和外甥商量著要轉型。有車,有牌,可以開租車公司,但還剩10多塊牌照,轉型開租車公司又有點不夠。

  於是,老舅又開始從別人手裏回收牌照,一萬、兩萬、三萬地買,花了百來萬,把過去賣出去的一點一點又買了回來。

  2022年底,老舅的租車公司步入正軌,頭一次贏了利,分了紅。

  2023年3月,老舅賣掉了最後四輛南京牌長安小麵包,最低的一輛售價7500元。

  恰逢此時,杭州即將取消限牌的消息甚囂塵上。

  問老舅,你什麼想法?

  老舅説:“我能有什麼想法,牌又白買了唄。”

來源:潮新聞    | 撰稿:王靜    | 責編:俞舒珺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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