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陽光》：在傳統與經典中建構新時代的戲劇書寫

“人心一桿秤，是非各權衡。漲漲落落東海水，來來去去天上雲。”看完在杭州劇院上演的原創越劇現代戲《第一縷陽光》後，我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該劇唱念餘音繞梁，劇情入腦入心，是一部豐富飽滿而又意味深長的時代大戲。

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課題。有著求新求變基因的傳統劇種越劇，善於緊扣時代，走在創新前沿，生發出新的戲劇動力，最近創作的《第一縷陽光》就是一個例證。故事發生在世紀之交的浙江溫嶺，擔任濱海村村委會主任的趙大海，為解決本村海産品暖冬易腐和需求過剩的問題，決定引進水産保鮮廠項目，準備開工建設。由於他追求“濱海速度”，急於求成，在強拆“釘子戶”劉克纏的石頭老屋時，違反程式，引起衝突，失了民心，被村民大會罷免。透過趙大海的成敗利鈍，大家認識到，要把村裏的好事辦好、難事辦成，還得集民智、聚民意，進行民主協商、科學決策，共繪發展藍圖。一場“石屋夜話”，濱海村開啟了“民主懇談”之旅，迎來了新世紀第一縷陽光。

時代把“民主懇談”的課題交給了基層幹部，也交給了文藝工作者。縱觀全劇，“民主懇談”是《第一縷陽光》貫穿始終的思想主旨，是該劇的核心。但如何根據年代和社會背景塑造人物形象，編排出合乎事實、富有戲劇性並豐滿完整的劇情來，是一個難題。如果把握失當，劇作可能會落入一個居高臨下、過於生硬説教的蒼白境地，會讓觀眾生厭。

塑造富有特色的舞臺典型，是《第一縷陽光》成功的關鍵。該劇在綿密編織的故事中，傾力打造趙大海、劉克纏等人物角色。主角趙大海性格豪爽，一心為公，是濱海村實現脫貧致富的重要引領者和主要推動者，但他行事魯莽、獨攬大權，村裏的大小事都是他一個人説了算，他喜歡説：“在這個地方，我趙大海會把一切統統給你擺平！”二號人物劉克纏，濱海村村民，看不慣趙大海的大包大攬、蠻橫霸道，借拆遷徵地一事，向趙大海發起挑戰，但他為人刁鑽任性。許雲嵐少小離家，在外打拼多年，成為企業家後情係濱海，被趙大海招商引資到家鄉投資建設，但她遇到困難後也會“打退堂鼓”。還有村黨支部劉書記，為人厚道，大度包容，但遇難事會退避三舍，喜歡做老好人。一個個藝術形象隨著劇情的展開逐一亮相，他們各有獨特性情，雖然並不完美高大，有優點有缺點，但他們身上印刻著時代的印記，並以不同的姿態在這個時代發揮自己的才幹。

在情節設計上，劇作使用以對手戲的方式逐漸推進，通過一次次戲劇衝突，在豐滿人物塑造的同時，完成對思想主旨的闡釋。趙大海和劉克纏相互較勁，互不服氣，博弈不斷升級，氣氛劍拔弩張，使得劇情既緊張又有懸念，張力十足。同時，村民面臨暖冬，海産品保鮮問題亟待解決，但又面臨保護“傳承百年”的石頭房與建設水産保鮮廠的矛盾。每一個村民都陷入了思考與抉擇，每一個村民最終都要尋求合作、謀劃共贏，每一個個體在時代變革和社會發展中，不可避免地會捲進矛盾衝突中，這就反映了“民主懇談”的必要性和緊迫性。

舞臺是戲劇衝突發展的主要載體，也是人物關係推進的重要手段。《第一縷陽光》在角色情感設計上，趙大海、劉克纏和許雲嵐三人是發小、同窗，劉克纏對許雲嵐還有過“那個意思”，這樣的關係使得戲份多元起來。趙大海和劉克纏之間的矛盾也只是性格、意緒上的衝突，並非不可調和，正如劇中許雲嵐所唱的，“其實對手是諍友，匯集民智、協商辦事、才有那好運當頭長風流”。趙大海的女兒趙小荷，與劉克纏兒子劉亦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後來成了校友，這種緣分讓他倆成了伴侶。趙小荷後來當選了新一代的濱海村村委會主任，劉亦洋也回鄉創業，倆人共同走向新農村建設的前臺，也讓家鄉增添了新風采。他們有行政智慧，從上一代的工作中吸取教訓，懂法用法，是協商懇談的好手。在工作中“你來議，我來談，有事好商量。民主有路徑，懇談來實現”，“群眾的事，就要和群眾敞開心扉一起商量”。舊與新、守與變、破與立，在情感的波瀾中展開一幅時代變化的鄉村圖景。《第一縷陽光》是兩代人的創業奮鬥史，將“民主懇談”這一“政治術語”變得真切可感、貼地飛行，且成為這場大戲上演最重要的元素和最強勁的推手。

戲曲傳播特別要關注年輕人的體驗感，劇中融入大量體現時代風潮的場景，民宿餐飲、海釣捕撈、日出觀光、直播帶貨等新時代文旅項目精彩紛呈，並以當代語言陳述背景、渲染情緒，為探索如何突破傳統戲曲經典、建構新時代潮流的美學範式提供了有益啟示。正是這點，《第一縷陽光》更值得各方面的關注。同時，該劇敘事安排緊湊，情節跌宕起伏，還適當運用了喜劇成分，一些唱詞唸白幽默詼諧，將故事演繹得更加生動有趣。

《第一縷陽光》的主創團隊陣容強大，著名編劇鄭朝陽，著名導演楊小青，梅花獎得主徐銘、周妤俊等傾情加盟，他們善於抓住時代節點，能夠在社會變化中不斷調適、不斷創新，具有超強的創作力量。《第一縷陽光》是他們通力合作、眾力整合的結果。

浙江溫嶺是新世紀第一縷陽光照耀的地方，這是北京天文臺發佈的消息。這一縷陽光給溫嶺帶來巨大的生長力和原創力。《第一縷陽光》和“第一縷陽光”一樣，為溫嶺凝聚青春力量，踐行使命擔當，在鄉村振興中撞擊出時代的迴響。（曹淩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