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這張琴凳現在還存世與否?假如有幸還活著的話,不知道它被丟棄在哪個角落?奶奶去世已有好多年了,她留下的遺物,唯一讓我牽掛的就是琴凳。
據説(沒有求證過),琴凳是奶奶隨嫁的嫁粧。也據説,奶奶年輕的時候,古箏彈得很好,琴凳就是擺放古箏的長條板凳,樣子與一般的長條板凳無妨,只不過凳面寬了幾分。不過,自打我有記憶起,也沒有見過奶奶彈過什麼琴,古箏也只是這幾年才得以認識。
這張琴凳之所以如此地令我牽掛,因為留給我童年記憶最多的,大多與這張琴凳脫不了干系。父親兄弟多,自然地我的堂兄弟姐妹也多,自然地紛爭也多,而大多數的紛爭,也緣于爭奪這張琴凳。
爭奪琴凳,當然不是為了彈什麼古箏,而是爭奪到琴凳,就可以爭奪到許多童年的樂趣。因為那時的童年,不似現在的孩子可以看電視、玩電腦什麼的。那時候的玩樂項目,大多是孩子們自創的,比如玩“柿子娘”(溫州話,柿子裏面的籽),而琴凳是玩“柿子娘”最好的道具。在當時,“柿子娘”可是小孩子眼裏的寶貝,在農村,基本上每個小孩都有收藏“柿子娘”。小孩吃柿子,在意的不是柿子有多好吃,而在意的是柿子裏面有多少枚“柿子娘”。記得小時侯,我經常去寺前街撿“柿子娘”。看見有人在吃柿子,為了幾枚“柿子娘”,會從街北跟到街南,死死地盯著那人嘴巴,待那人嘴裏一吐出“柿子娘”,我就飛快地從地上撿起放入兜裏,只怕小夥伴搶先一步。“柿子娘”還可以用來換錢,一分錢可換10來枚,不過市價也經常隨行情在變。
玩“柿子娘”,就是幾個小夥伴按順序在琴凳的一端擺上一顆自己的“柿子娘”,然後用手一拍,看誰的“柿子娘”跑得遠,那麼誰就贏,就可以把他人的“柿子娘”收入囊中,當然前提是“柿子娘”不能丟落在琴凳外面,落在地上。玩“柿子娘”,在一般的凳子上也可以玩,但琴凳凳面寬,“柿子娘”不容易丟落在地面上。這種玩法,我在電視裏許多娛樂節目中還看到它的影子,許多嘉賓在一張長條的桌子上,把裝滿水的玻璃杯一推,比看誰推得遠。
因此,誰擁有了琴凳,誰就擁有了開玩的權力。開始,琴凳是在各堂兄弟姐妹家中輪流擺放,後來大家慢慢不遵守約定了,就開始爭奪了。在眾多堂兄弟姐妹爭奪戰中,我經常是落敗者,因為大家都説我是個“讀書娒”,老實,不玩劣,落敗也就難免。記得,我有一次不服輸,發牛脾氣,結果大家自然扭打在一起……
擁有琴凳,當然不單單只有這麼好處。每當夏夜出去納涼時,躺在琴凳上,仰望星空,數繁星點點,聽祖母講那吒、孫悟空、牛郎織女等神仙故事,真是快樂。擁有琴凳,還可以伏案做作業等等,總之好處多多。仿佛誰擁有琴凳,誰就擁有了童年的快樂。如今奶奶走了很多年了,也帶走了我的夏夜的樂趣。我寫下了《沒有了祖母,就沒有了夏夜》詩句:
夏風把黑夜
不斷地吹落
黃黃的絲瓜花
長在鄉間的竹架排上
夜色掩護不了
孤寂
誰帶走了我們的祖母
星星和螢火蟲
關於星星
祖母留下幾種説法
灶臺肚壁上點點的火光
絲瓜花上翻飛的螢火蟲
她的蒲扇,曾搖落
天上最亮的幾顆星星
鄉間的日子
沒有了祖母,星星和螢火蟲
我們失去了辨別能力
白天與黑夜
分辨不清
如今我每次回老家,還經常會打聽琴凳的下落,有人説劈了當柴火燒了,有人説被人收購了……
作者簡介:丁欣華,當過教師、記者、編輯,現供職于溫州龍灣某機關某報社總編,詩歌發表于《詩選刊》《浙江詩人》《齊魯文學》等刊。(丁欣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