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樂清第二次發現岩畫了,第一次是在海邊發現的,可見,樂清上古先民早在5000年前就在這座山海之城留下了最原始的文化印記。
大山岩畫中的太陽鳥圖騰
樂清這次新發現的岩畫,位於樂清和永嘉交界處的淡溪鎮赤岩坑村。岩畫是當地村民開發旅遊項目,炸岩修路時“炸”出來的,恰好被在此穿越“小張家界”的“驢友”林鴻麟發現。陳曉明接到老林的電話,第二天一早就翻山越嶺到岩畫所在的山谷裏實地勘查、拓片。
儘管有的岩畫已被無情的炸藥炸爛了,但還有不少精美的圖案保留了下來。陳律師趕緊清理、辨識、拍照,將這片樂清上古先民留下的珍罕的文化印記逐一拓片存檔。
不過,令陳律師興奮的是,“劫”後余生的岩畫,內容依然豐富多彩,不但有文字符號,還有三角形圖案、人形(巫師)圖案、茅屋圖案等,令人驚喜的是,這裡也出現了“四齒釘耙”,而且有五個之多。線條簡潔、形態清晰的“四齒釘耙”,在永嘉、瑞安、仙居、永康、縉雲等地的岩畫裏都曾出現,大者達1.5米,甚至是成群出現。
通常認為它是先民所使用的農具,故被定名為“四齒釘耙”。但從刻劃的痕跡分析,製作岩畫的工具是石器,也就是説,當初還沒有鐵器,所以不應該是鐵制農具。
它可能是上古部落大首領的標誌性頭飾,類似于良渚文化的“三叉戟”玉冠飾,但經推敲、討論,“四齒釘耙”更像是神鳥紋。自由翱翔于天空的鳥兒,令先民們羨慕嫉妒的不行,所以上古族群,太陽崇拜和鳥靈崇拜往往融為一體,並演化成“太陽鳥”圖騰。
中國古代的鸞或雒,日本的天照大神,古埃及的賴鳥,古美洲的雷鳥,古希臘的克勞諾斯(宙斯),古印度的迦婁羅鳥等,無不如是。無論以三星堆、金沙遺址為代表的古蜀國,還是更早的東夷文化圈,都有太陽崇拜和鳥圖騰,距今7000年前的河姆渡遺址,也出土有“雙鳥捧日”、“雙鳥共日”等飾紋。
太陽鳥又被稱作金烏、陽鳥、鸞鳥、鳳鳥等,並最終演變為鳳圖騰。在距今四五千年的中國稻作民族地區,幾乎都是“太陽鳥”的天下,直至周代以後,“太陽鳥”的主體地位才逐漸為“龍紋”所取代。
“四齒釘耙”形狀的神鳥紋,是最原始的藝術,半圓形的頭部,弧形的肩部,四條近乎平行的直線代表了羽翼,有的還在“尾翼”添上一道橫紋。
這種“四齒釘耙”紋在浙東南各地的岩畫裏反覆出現,而且是唯一一種有著驚人相似度的圖案,説明這種神鳥紋很可能就是古越人族群的共同圖騰或族徽。越王勾踐劍上的鳥篆紋銘文,亦似反映越族人崇“鳥”,矢志不渝。
雁蕩,早在唐代就有“鳥山花村”之譽,“草聖”懷素《與律公書》:“雁蕩自古圖牒未嘗言。......(雁蕩山開山祖師)諾詎羅尊者居震旦東南大海際,山以鳥名,村以花名”。
清《廣雁蕩山誌》在物産門列有雁蕩“獨異”的八種鳥,其中“唯雁山有之”(曾唯)的是一種叫“山官樂”的鳥兒,“山官群處而和聲”(宋薛季宣《雁蕩山賦》),宋人周文璞還飽含深情地寫了一首《山官樂歌》:“山官樂,爾誰魂?......為予歌《雲門》”。
山官樂“形似金雀,群鳴而聲相抑揚,如作樂聲”(明朱諫)。樂清之得名,也許與這種“如作樂聲”的山官樂不無關係。刻劃岩畫的樂清先民,其心目中的“神鳥”,是不是就是這種“鳥鳴如竹絲之音”(吳鷺山)的山官樂呢?
在靠近台州的海邊小山崗上,陳曉明第一次見到了樂清的上古岩畫。這裡的岩畫是四年前村民們在修建老人亭時發現的,同樣令人扼腕的是,部分岩畫也在施工中灰飛煙滅了。與淡溪不同的是,這裡的岩畫內容和線條非常簡單,全是一些大小不一的圓圈,其中一個大圓,似代表著月亮,另有一系列的小圓圈,則代表了星星。
據村民介紹,當初原本有36個圓圈,現在只剩下16個了。儘管只殘留了一小半,但仍可清楚的判斷出,這是一幅上古的星月圖,即“清江星空圖”,而且創作的時間,應該比淡溪岩畫更早,形成于距今5000年之前的新石器時代,據説在史籍中也有記載。
無獨有偶,在毗鄰的台州三門縣花橋鎮銀山村,也發現了以圓圈和圓點為圖案的岩畫,臨海文保所的專家也認為是星象圖,且有別於此前臨海已發現的另兩處岩畫,而且時間更早。
何處海上無月明,海上明月共潮生。先民們對星月蒼穹充滿著遐想和嚮往,於是,便在小山崗平坦的頂面,用堅硬的硅質岩石或石器,在岩石表面刻劃了這幅“清江星空圖”,並在此舉行祭祀儀式,祈禱風平浪靜,漁獵豐富,族群繁衍。
這种太陽崇拜往往與神鳥崇拜融為一體,最典型者當數金沙遺址的太陽鳥金箔了,並已成為中國文化遺産的徽標。《山海經·大荒東經》:“湯谷上有扶木,其葉如芥。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西漢劉安《淮南子》載:“堯時十日並出,草木焦枯,堯命羿仰射十日,日中九烏皆死,墮其羽翼,故留其一也”。烏,金烏、陽烏,太陽鳥也。
溫州岩畫第一人陳曉明
直到2013年毗鄰仙居的永嘉暨家寨發現岩畫的消息見報後,才一“石”激起千層浪,在溫州境內不斷有古甌人或古越人刻劃的岩畫被發現、被解讀,這其中,陳曉明居功至偉。
2017年春,溫州開盛律師事務所主任陳曉明律師到永嘉山區訪友,無意中邂逅岩畫,遂一見鍾情,並一發而不可收拾,四年間,陳曉明不辭艱辛,披荊斬棘,爬遍了永嘉及其相鄰的仙居、縉雲等地的千米高山和江河入海口的大小山頭,結識了國內外眾多的岩畫同好,名聲大噪,共發現、考察了浙東南50多處岩畫點,並拓畫成卷。
有良好文史書畫古玩功底的陳曉明律師,跨界成為溫州岩畫第一人。去年疫情初平,陳就在溫州書畫院舉辦了題為《岩鐫古越,墨拓萬年》的浙東南岩畫拓片展。若非新冠肆虐,他早就應邀飛赴歐洲辦岩畫展了,向遙遠的西方傳遞最古老的東方文明,其所撰《尋訪浙東南岩畫》一書即將付梓,這次新發現的樂清淡溪岩畫,自當成為該書最新的一頁。
樂清岩畫的文化意義
樂清岩畫與我國西北地區的啄鑿岩畫(以狩獵圖像為主)、西南地區的拌入赤鐵礦的繪製岩畫(以宗教圖像為主)不同,是直接用尖銳、堅硬的石器、石塊在岩壁上劃刻、磨雕而成,而且內容豐富、圖“文”並茂,無疑是樂清最古老、最原始的文化印記。
已發現的樂清岩畫,一處位於樂清與永嘉交界處的山谷裏,一處位於樂清與溫嶺交界處的近海處,岩壁平整且朝陽,視野開闊風水好,有利於人群聚集。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左傳》)。樂清先民創作岩畫的主要目的,就是祭祀,溝通天地神靈,為生命和族群祈禱。從岩畫的風化程度、刻痕邊緣的平整度和深淺判斷,樂清岩畫應屬新石器時代的産物,刻劃工具是石器,距今5000年以上,創作者是古甌人或古越人族群。
其中淡溪山上的岩畫,內容繁複,有神鳥崇拜,有文字符號,也有茅屋村落,還有三角形圖紋、人形圖紋等。它們可能不是一次性完成的,而是因祭祀的需要而不斷添加創作的。那些原始的文字,則代表著某些特定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