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林賽：在長城撿垃圾的外國人

威廉·林塞接受採訪   攝影：楊丹

【中國網】：我想您這些年堅持研究，去探索長城的原因就在於長城的廣闊無邊和無窮無盡的魅力。距您第一次獨自完成徒步長城之旅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請問您現在還經常去長城嗎？

【威廉】：是的，長城總是給我無盡的靈感，因為每一次去長城的時候，像你在介紹裏提到的那樣，我大約有兩千多天是在長城上度過的。但每一次我去長城的時候，都覺得是一次非常獨特的經歷，從來都是與眾不同的。每天，它都變得很特別。我很榮幸在過去的25年裏能參觀到各朝各代修建的長城橫亙在中國北方。在近年來，我甚至開始探索去尋找很長的位於鄰國蒙古國的一段長城。目前處於蒙古國境內的那段長城也具有獨特的魅力。你知道，在古代，帝國的疆界劃分與現在是不同的。這是一個很寬泛的話題。

【中國網】：從您的書中，我們知道您之前在探索長城時沿路有很多友好的村民會幫助您，給您提供水和生活必需品。您最近幾年是否去拜訪過這些村民的房舍？我想問的是，他們的生活是否有什麼變化？

【威廉】：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事實上，我對長城的處女行發生在1987年。我記得2006年的一天，也就是在十九年後，我在廚房幫助我的夫人準備晚飯，我突然説道：“嘿，吳琦，明年就是我的長城之旅二十週年紀念了。我們應該做些事情來慶祝下。”她回答道：“要不我們出去吃頓飯慶祝下？或者是去爬長城？”我説：“不，我們應該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要不你陪我重走一遍長城，從山海關一路下來到嘉峪關？”她問道：“你的意思是徒步旅行去？”我答道：“不，不，不。我的計劃是你、我、我們的倆個兒子，我們一家人沿著長城開車旅行。”她又問道：“為什麼要這樣做？”我説：“第一，你還記得那些日記嗎？記錄著我的長城之旅的日記？那些日記裏有簽名，有村鎮的名稱和地址，有我曾經住過的很多農場和家庭的詳細住址。” 1987年，儘管那些家庭都歡迎我，但是那時中國的法律對外國人是很嚴苛的。大部分地方都不對外國人開放。所以我經常都會陷入各種困難和麻煩，進警察局。那些村民雖然非常的友好，但是他們還是得履行他們的職責——試圖阻止我。2007年，我們再次回到那些地方，還拜訪了一些曾經讓我生畏的警察。這其實是我們那次旅行最令人震驚的部分。

【中國網】：他們還記得你嗎？

【威廉】：我是第一個“越界”的外國人，所以他們記得很清楚。當年他們曾説：“我們很理解你的冒險旅行，也知道你的決心。你只是想了解長城，你對此懷著滿腔的熱情。但是我們不得不履行我們的工作職責。”20年後他們説：“二十年過去了，這個地方開放了。現在非常歡迎你來參觀長城。”他們的熱情好客的確讓我覺得自己很受歡迎。所以我想這是二十年來的一個巨大變化。我也再次拜訪了曾經住過的農民家。在1987年，我住在一個農民的家，他們大部分人是第一次看見外國人。我們再次拜訪的時候，他們對我的妻子説：“當初你的丈夫進到我們的院子，他身材高大，臟兮兮的，我們第一次見到外國人，我們雖然有些害怕但是我們還是想應該要熱情一點，給他提供一些幫助。”但是，二十年後，哇喔，他們有一家的孩子在省城蘭州工作，有一家的女兒在敦煌工作，另外一家的兒子在新加坡工作。巨大的變化。我記得還有一件更令人驚訝的事：當時我在甘肅省山丹縣的長城邊上，我記得要去的那個村子大概的方向，但具體記不清楚了，我們就在路邊停下來了。當時有幾個農民在田裏切西瓜，我們走進去，問道“老鄉，你知道那個勞家村在哪嗎？”有一個人立馬起身，看也沒看我，他看到外國人也不會驚訝“喔，老外。”他只是站起來，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然後説：“我可以幫你打電話問問，看是否有人可以來接你。”幾分鐘之後，一個騎著摩托車的人把我載到了勞家村，並把我帶到了我二十年前住過的那戶人家。

【中國網】：剛開始的時候，他們是不是不理解你的行為？

【威廉】：那個時候，我的問題是我幾乎不會説中文，他們的問題當然是他們一點都不會説英文。此外，我們之間的相處十分謹慎。但是最終我們的交流還算是很順利的。

【中國網】：我仍然想知道20世紀80年代的人們最初對你作何反應？

【威廉】：非常非常的謹慎，小心翼翼。

【中國網】：你會感到迷惑不解嗎？

【威廉】：當我説我是來長城徒步旅行的，那些農民就給我提供了幫助。他們可能想中國人應該要誠摯的歡迎，尤其是對外國朋友。他們會邀你喝茶。中國人其實是非常友好的。但是那個時候，20世紀80年代，中國實施開放政策不到十年，所以在中國的農村地區，人們還是非常的謹慎，會質疑每一個外來的人更不要説是外國人。所以我們行為處事的方式都是慢條斯理的，我用了最簡單的中文慢速地介紹自己：“你好！我是英國人，我走萬里長城路，從嘉峪關到山海關。我想要休息下。”然後我做一個吃東西的動作，我跟他們説：“我又渴又餓，請問在哪兒可以找到食物？”他們就説：“這邊來，到我家裏邊有吃的。”然後人們就會不斷地打量我，和我説話，然後如果我不會回答，他們就會朝我大喊。他們可能想我這個人肯定耳朵有問題。但事實上，我們還是可以進行順暢的交流。通過談話，我對他們有所了解，他們也對我有所了解。對於我來説，我看到的是一個很少外國人看到的中國，外國人可能在過去的大半個世紀都不怎麼了解中國。而我看到的那些中國人估計在我之前從來都沒有見過外國人。

【中國網】：我想中國現在越來越開放，那些人很保守但是或許現在更開放了。您覺得他們現在依然很保守，還保有很多的傳統和習俗嗎？

【威廉】：我想在農村地區是的。對外來者的質疑仍然存在，但是隨著新的通訊方式的存在，幾乎每一個人來自諸如北京、省城等一線、二線城市，他們都有手機設備，但是令我感到驚訝的是，即使是在農村，你都可以把你的手機拿出來，那裏都有信號。人們不再圍繞著你打量。他們也不會聚在一起看你的手機，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手機。這意味著進步已經傳播到中國遙遠的角落，沙漠的邊緣以及山區。這种經歷很神奇：當我在探索長城的時候，我依然能和外界保持聯繫。當然了，這被認為是通往繁榮的必經之路。順暢無阻的通訊，四通八達的公路。所以説中國這些年的變化絕對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