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今年是遂寧烈士雷馳在天津港爆炸中英勇犧牲的第五個年頭。對於雷馳的母親張宜碧來説，那是一分鐘一分鐘連接起來的，漫漫長夜到漫漫白晝，每一分鐘都寫滿了對兒子的思念，孩子走後的頭兩年，她數不清流了多少淚，眼睛一度因為嚴重的白內障視物不清。
這位烈士母親並沒有讓自己持續消沉與失落，她選擇了另一種方式寄託對孩子的想念——活著，好好活著，做更多有意義的事，讓時間撫平和淡忘悲傷。至於銘記，在她看來，總有人會和她一樣，記住這個時代最可愛的人……
現場|烈士母親為消防員送鞋墊
2020年9月29日早上，張宜碧早早起床，她為自己搭配了一條裸色連衣裙和一件淡綠色的針織衫，並化了個淡粧——這天上午，她要把自己繡了一年的43雙鞋墊送到遂寧市消防救援支隊德水路特勤消防救援站，作為禮物送給消防員們。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希望他們每一次出勤都把福氣踩在腳下，平安歸來。”這是張宜碧準備這批鞋墊的初衷。
秋後晴空，天氣微涼，贈送儀式簡單而莊重。在德水路特勤消防救援站訓練場，20位年輕的消防指戰員肅穆站立，消防救援站副站長孫瑞軍介紹張宜碧的來意後，張宜碧從口袋裏拿出鞋墊，一一遞到消防員手中。接過鞋墊後，消防員一一向她敬禮。
整個過程，張宜碧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直到消防員們一一和她擁抱，哽咽與激動還是讓她紅了眼。畢竟，已有五年沒有感受過來自兒子的擁抱和氣息。
最後，孫瑞軍代表消防救援站為張宜碧送上月餅和水果。儀式結束後，張宜碧在離開的路上默默為自己加油和感到驕傲。自雷馳犧牲後的幾年來，她仍不能靠近一切和消防有關的人和事：害怕看到消防車，難以正視偶爾遇到的年輕消防員，走在大街上，聽到消防警報聲時會感到陣陣揪心和難過，要好一陣才能緩過來……如今能主動走入消防救援站，給消防員們送上自己的禮物，沒有人知道張宜碧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回憶|失去孩子一度讓她消沉
五年前，雷馳在天津港爆炸中因救災英勇犧牲，隨後，雷馳被授予烈士稱號。那一年9月13日，飽受喪子之痛的張宜碧手捧烈士骨灰回鄉，並於9月18日在遂寧烈士陵園內安葬了兒子。
雷馳是家中獨子，犧牲時還不到20歲，他的離世給張宜碧帶來了沉重打擊，一度讓這位母親難以為繼。此前，張宜碧在天津和幾個朋友經營一家川菜館子，回到遂寧後，她便沒再出去工作。“頭兩年幾乎天天以淚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張宜碧回憶前幾年的情況，那時她整天將自己關在屋內，一遍遍撫摸兒子生前的照片，對著照片無聲流淚；為緩解對兒子的思念，她常常去烈士陵園，在兒子的墓碑前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2017年，因為長期流淚，張宜碧的眼睛也出了問題，一度視物不清，不得不去成都做了手術。在術後恢復的一段時間裏，張宜碧漸漸感到自己不能再這樣消沉下去，“兒子是英雄，作為他的母親也不能讓兒子傷心和失望……”
改變|她用積極樂觀走出陰霾
為能早日走出陰霾，回歸正常生活軌跡，這一年，張宜碧開始嘗試調節自己的生活。
她開始在家中跟著電視練習瑜伽，保持在兒子的生日、犧牲日和節假日才去陵園看望兒子。2017年11月，在親朋的幫助下，張宜碧在市河東新區觀音湖下穿隧道旁開了一家名為“七姐茶樓”的茶館。
“日子忙碌起來了，似乎可以過得更有意義，我可以做點什麼？”回憶起兒子的過往，總讓張宜碧感到暖心：“雷馳是一個懂事的好孩子。在家裏，他和我説話總是輕聲細語的，上車下車都跑來給我開門，從來不亂用一分錢，給他買衣服，價格貴了還不要；在學校，他也是一個很熱心的孩子，很愛幫助同學……”
為了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更有意義，張宜碧決定把雷馳熱心和善良延續下去，用另一種方式陪伴兒子。2018年，張宜碧加入遂寧市青年義工協會成為一名公益活動志願者，並多次參加協會組織的各類社會公益活動；2019年，在朋友的介紹下，她還成為遂寧金荷愛心旗袍團的一員，每到節假日便跟著旗袍團，穿上美美的旗袍參加公益演出，為敬老院的老人和鄉村留守兒童帶去慰問表演……
回歸|一個擁抱從此打開心結
面帶微笑，認真生活，但當時的張宜碧仍然對與消防有關的一切有著深深的抵觸與畏懼。
改變源於市青年義工協會組織的一次參觀活動。2019年7月5日，為了讓更多市民支援了解消防工作，市青年義工協會組織一批熱心市民參觀德水路特勤消防救援站。這一次，張宜碧鼓起勇氣報名加入參觀隊伍。
進入救援站後，張宜碧一直緊緊攥著手指，甚至不敢看一眼救援站裏的設施設備，活動快結束時，有人提出要和消防員們來一次擁抱，她的緊張與難過似乎達到了臨界點……在遂寧消防隨後發佈的一段抖音視頻中，張宜碧先是看了一眼消防員胸前的反游標識，再看了看他的臉，最後微笑著和這名個子高高的消防員擁抱在一起。
這則視頻在抖音獲得近130萬點讚，評論數逾1.2萬。
“和那名消防員的擁抱就是短短的一瞬間，看著他的臉和眼睛，突然就覺得自己似乎沒有想像中那麼難以接受了。”張宜碧説，在那以後她的心結似乎打開了。
從害怕面對到主動關心，也正是那次參觀互動帶給張宜碧的改變。去年9月，張宜碧到遂寧新市場購買了60余雙鞋墊材料和針線，想親手給消防員們製作鞋墊。
一年來，張宜碧一有空就拿出針線繡鞋墊，有時坐在茶樓的吧臺繡，有時回家坐在沙發上繡，斷斷續續，做做停停，一繡就是整整一年，把自己的祝福和祈禱，都繡在了一個個平整規則的針腳中……
“繡鞋墊的時候整個人都很平靜，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有時候入了神一坐就三四個小時，抬起頭來頸椎還有點痛。”在德水路特勤消防救援站二樓休息室，張宜碧扭了扭脖子，笑著説道。
她喜歡鮮艷的顏色，經她手繡出的一雙雙鞋墊也鮮艷奪目、十分喜慶。有的繡上了兔子、荷花等樣式，有的則繡有“快樂”“永結同心”“福”等字樣，在訓練場上送出鞋墊時，她對大家説：“要是碼子不合適，大家可以相互換一換。”
31歲的消防員伍鐘林拿到鞋墊就換上了，他説：“真舒服，以後怕都捨不得換下來了……”
張宜碧並不知道，收到她“禮物”的這批消防員中，其中有10名是遂寧市消防救援支隊2019年度第二批新消防員，今天是他們下隊的第二天。小小的鞋墊無疑是他們下隊後收到的第一份具有特殊意義的禮物。
感動|熱心人士的牽掛讓她動容
五年來，烈士媽媽張宜碧一直用積極和樂觀做著一道名叫“淡忘和銘記”生活題，用時間和陽光淡傷痛，用愛心與熱心加深記憶。
她説，雖然日子一天天好起來，但有件事情一度讓她隱隱害怕和擔憂：“我怕有一天我走了，沒人去給兒子掃墓，我怕時間久了，大家最終會忘了他……”
後來，張宜碧明白，自己的擔憂似乎多餘了。
張宜碧喜歡玩抖音，有時想兒子了，她便會錄一些小視頻表達對孩子的思念。這些小視頻寄託了張宜碧的感情，也吸引了社會上一些愛心人士的關注。
“阿姨，我想去看下‘哥哥’。”今年7月的一天，恰逢雷馳犧牲5週年，一名甘肅的女學生通過抖音和張宜碧取得了聯繫，表示要來遂寧祭奠雷馳。
7月20日，張宜碧在火車站接到這名女生，並帶她去了雷馳的墓地。在雷馳的墓碑前，兩個人默默撫摸雷馳的照片，靜靜地流著眼淚……“我想留她玩幾天，結果她第二天一早5點多就走了，可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喊她‘小妹妹’。”張宜碧説。
不僅如此，雷馳犧牲後，一名南充的熱心人士更連續幾年清明節帶著鮮花來遂寧祭奠雷馳，有時候還會在雷馳的墓碑上放上消防玩偶。
每逢節假日，張宜碧看望兒子時，總會在他的墓碑上看到各種鮮花和祭奠物，一次，張宜碧在墓碑前看到一個用兒子照片做成的手工相框，捨不得相框被日曬雨淋，便拿回了家精心保管。
這樣令人暖心的事，還有很多。
“我不害怕了，因為我知道，這個社會總會有人和我一樣記得雷馳，記得那些為了這個社會犧牲的人……”張宜碧説道。（劉佳佳 攝影 林敏 遂寧新聞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