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約好的採訪時間提早抵達朱清時在中科大的辦公室時,他正在與一位學生交談。

已是中年人的學生不無驕傲地説,自己是朱清時的第三個學生,現在正在英國萊斯特大學任教。

70歲的朱清時,身穿有些發舊的深色羽絨服,坐在被書報資料、紙筆硯臺佔據的書桌前,笑容和藹。

説起學生時,他的笑容更盛,甚至掏出手機,向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展示他心滿意足的“作品”——南科大首屆畢業生。他們當中,有的仍在美國、英國、新加坡等地的名校深造,有的剛剛投身職場。

2008年前,朱清時是老牌名校中國科技大學的校長,這所已有近60年曆史的學校以科研實力、少年班著稱;2009年之後,朱清時成了南方科技大學的校長,這所大學身靠改革開放前沿城市深圳,彼時仍在爭取教育部的建校批文。

南科大的五年,讓朱清時獲得了比以前多得多的關注和壓力。

從這所大學還挂著“籌”字開始,社會盯著它的一舉一動。社會上眾多的審視,不乏嚴厲與苛責、悲觀與失望,壓在朱清時身上。他向澎湃新聞形容,南科大這五年是“連跑帶爬”、“很幸運順利結束了”。

根據教育部發佈的《中國高等教育品質報告》,2015年,中國在校大學生規模達到3700萬人,位居世界第一;各類高校2852所,位居世界第二;毛入學率40%,高於全球平均水準。

面對如此龐大的高等教育規模,頂層設計者、參與者們依然面臨著“錢學森之問”的拷問——為什麼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傑出人才?

朱清時説,自己去南科大的原因,就是回答“錢學森之問”。

他在接受《華西都市報》採訪時回憶,2009年,在答應擔任南科大校長之前,老朋友成都電子科技大學老校長劉盛綱和中科院老院士陳國良專門對他説:“我們一生想做教育改革,但都沒能做成,退休後甚感失望。現在中國,只有深圳特區可能準備好眾多條件,讓你來做‘實驗’。機會千萬不容放過,否則説不定,我們的高校教育改革又要等二三十年才會有新的機會。”這番話觸動了他。

南科大的“教改”留待歷史評價。從中科大到南科大,老校長在教育工作一線十五載,其思考對於現在和未來的高等教育改革,意義卻是無比重要的。

但朱清時對澎湃新聞説,“道理很簡單,只是大家不去正視它。”

談學森之問——

“在新時代重試西南聯大的做法”

澎湃新聞:您曾經表示去南科大任職是為了回答“錢學森之問”,上任前在一封給當時南科大籌建辦的信中明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當時您剛從中科大離任不久,我想知道您當時對中國的高等教育是什麼樣的看法,認為它存在哪些問題,所以提出了這四個要求。

朱清時:我是2008年9月份卸任中科大校長,他們是2009年春節來找我,等於我剛一卸任就來找我了。我猶豫了一段時間,就給他們寫了封信,因為我的經驗,覺得中國教育有個深層次的簡單規律,願意試一試,可能對教改有幫助。

我首先要説,教育應該多種多樣,但是過去幾十年我國教育界最關注的是精英教育,大家都在想成為世界一流的研究型大學、如何培養拔尖人才。所以我這裡説的問題是精英教育中的問題。以培養勞動者的素質為目標的大眾教育另當別論,本來中國教育的大多數應該是培養高素質勞動者,這是國家應該有的戰略。

國內的一流大學建設,目標都是培養科技拔尖人才,其實道理不複雜,但是誰都不去正視它,過度討論,把問題説得很複雜。

南科大做的就三點。

第一,學校要凝聚一批好的老師,不是按照職務、職稱、頭銜來看,而要按照能力和活力,這種人往往是頭銜並不高的中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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