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孩子在像模像樣地進行春節前的大掃除。

樓層越高,孩子的身體狀況就越差。從三樓的樓梯間出來,一個十幾歲的女孩突然衝過來拉住我的手。我忙也拉了拉她的手、又抱了抱她。她想讓我去她的房間坐坐,可是她並不能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意思。我告訴她,我因為還有其他事情,不能陪她玩。她笑一笑,悻悻地扭頭走了。曲老師介紹説,這裡的孩子大多很活潑,他們喜歡和陌生人交流、擁抱;但另一方面,這也説明她們比普通孩子更渴望得到愛,更加需要關懷。

和這個女孩兒病情類似的孩子都生活在這一層。他們當中很多人無法正常説話,但他們會做很多其他的事情。一間教室裏,兩個女孩兒和一個男孩兒正在剪紙、寫福字。在福利院的安排下,每週都會有專業的英語補習機構和繪畫老師來給孩子們上課,同時也開設鋼琴、書法等各種課程。每週二和週四是接待愛心人士來訪的時間,其他時間福利院會盡力避免外界人士對孩子們的打擾。此外,為防止太頻繁的人員變動對小孩兒的感情造成傷害,所有的志願者都必須能夠長期提供愛心幫助。

為了慶祝春節,福利院已經帶孩子們舉辦了兩場活動。一次是去室外戲雪,還有一次是自排自演的聯歡會。我們雖然沒能親眼見證兩場活動,但幸運地見到了一個參與活動和表演的孩子——沈建濤,濤濤看起來六七歲的模樣,是一名唐氏綜合徵患兒,喜歡跳舞。在剛剛結束的聯歡會上,濤濤表演了最拿手的《小蘋果》舞蹈。目前,他和爸爸、媽媽、哥哥還有兩個弟弟一起生活。



鄭媽媽和她的四個兒子,左一為沈建濤,左二為沈文友

這個“家”就在福利院的一座樓房裏,面積大概有一百二十平米,傢具、電器一應俱全。爸爸、媽媽是受雇于福利院的寄養父母。父親白天在其他單位工作,晚上才回家;母親全職負責四個孩子的衣食起居和日常生活。瀋陽市兒童福利院裏,這樣的“寄養家庭”一共有30戶,每個家庭裏都有四個小孩。此外,福利院還在遼中設立了單獨的“基地”,有些孩子寄養在遼中當地人的家裏。對於這些寄養家庭,福利院會撥款補貼並派專人督導。這一系列措施的目的,就是希望孩子們能真正感受和理解“家庭”的概念。

在來福利院以前,濤濤的母親鄭延君是幼兒園的生活老師,她説:“2008年,我自己的孩子上了大學,又正好看到福利院在招聘寄養父母。因為喜歡孩子,我就報了名。”經過數輪面試、體檢和培訓,她最終有機會和福利院孩子們相處。但萬事開頭難,一向善於和孩子打交道的鄭媽媽竟然很快就動搖了。她説:“我見了那些嚴重的腦癱患兒,心裏有些打怵。我沒照顧過這樣的孩子,又覺得看著他們心裏不好受。我想,要不就放棄算了。但每次看著他們熱情又充滿期待的眼神,我就不忍心走了。”

到現在,鄭媽媽已經在這裡工作、生活了接近九年,之前帶過的孩子也有被收養到其他家庭的。提起這件事,鄭媽媽眼眶立刻紅了。她説:“一個孩子被收養到荷蘭去了,離開時孩子嚎啕大哭,哭得我揪心。”不過,為了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條件和醫療條件,鄭媽媽不得不忍痛割愛。幾年後,荷蘭父母帶著小孩兒來中國回訪,鄭媽媽一家、荷蘭人一家都哭作一團,既為重聚欣喜,也為分別感慨。



小兒子沈彥開看到媽媽流淚,關切的跑到媽媽身邊。

“當時,哭的最厲害的是我大兒子”,鄭媽媽説。大兒子叫沈文友,今年13歲,正在讀初中。他從四歲半就跟著鄭媽媽一起生活了。鄭媽媽特別介紹説:“我們這裡的孩子一般都在福利院合作的小學和中學讀書,但文友不是。他小升初的時候參加了幾所重點中學的考試,收到了四所學校的錄取通知書。雖然這些學校的學費要貴很多,但福利院的領導特批了他的讀書經費。我們選擇了離家最近的實驗中學。我愛人每天七點多下班回來,休息一會兒就去接兒子,他們八點半才放學。”在完全沒有任何補習的情況下,文友的學習成績仍然排在班級的中上等。

我問鄭媽媽:“每年春節你都在這裡度過,你自己的孩子和家人怎麼辦?”鄭媽媽説:“我所有的家人都會來這裡看孩子。我兒子來,我婆婆來,大伯哥、小姑子也來。他們給孩子帶吃的、新衣服,還給包紅包。可是我婆婆去年十一月走了。今年開始,她就要缺席了……”我看著墻角整齊地堆放著水果、蔬菜、糧油和零食,似乎就能想像這裡團圓之夜的場景。

我拜訪的這四個孩子似乎不是棄嬰,而是正在成長的陽光少年。他們跑到我身邊,擁抱我,他們盡情地表演舞蹈給我看,他們站在門口挽留我、給我拜年……他們的心裏甚至涌動著比普通孩子更強大的愛的力量。

遺憾的是,任何醫院、任何福利機構都不可能救活每條生命,也不可能保證每個孩子的健康成長。但幸運的是,總有善良的人原意付出努力,讓孩子們盡可能擁有情感的依託。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孩子們告別福利院、告別寄養父母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但對慈善事業而言,對寄養父母而言,只要孩子們在院裏、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能多一點笑容和快樂,就足以讓他們欣喜和滿足。只要大家都微笑著、不懼怕,那麼再凜冽的寒風也吹不散幸福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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