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通人的心目中，美國的駐華大使可能是個整天西裝革履、一臉嚴肅處理各種公務的官員，不過當有機會採訪美國新任駐華大使雷德和他的夫人之後，記者發現，雷德先生不但隨和、快樂和幽默，而且還是我所採訪的大使級官員中少有的幾個能較熟練講漢語的人，快樂精神是可以傳染的，雖然我並不清楚這快樂的笑臉背後到底承受著怎樣的壓力。

     雷德先生和美國總統布希有良好的私人關係，他在中國和亞洲地區工作了有20年，對中國情況也比較熟，但他並不經常高調地出現在媒體面前，所以此次難得雷德先生能接受本報的獨家專訪。通過訪問，記者試圖了解美國大使及其家人在中國的生活和工作態度。

     記者：在今年7月上任的發言中，您引用了“滄海桑田”、“更上一層樓”等很地道的中國成語或詩句，引來在座記者的驚嘆，請問您是如何學習漢語，目前美國人對學習漢語的態度如何？

     雷德：像我這樣年紀的人，很多人是在軍中學的漢語，我以前就是在空軍學習的漢語，今天這種情況少了，現在漢語在美國已經非常流行。

     過去美國人很少學習第二語言，即便學，也主要是西班牙語等，但現在學漢語居多。我記得我上學那會兒只有芝加哥有一所教漢語的中學，但現在很多中學都有漢語課，我的兩個兒子分別在兩個中學，他們都在學習漢語。

     理解往往要從語言開始，漢語學習在美國的“軍轉民”是不是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中美兩國從曾經的對抗到現在的相互尊重和對話。

     記者：上任5個月以來有沒有什麼過去20年沒有的感受？

     雷德：從沒有一次感覺工作像現在特別的有意思，現在也見到了很多過去沒有見過的有意思的人。

     可能和剛剛出任大使有一定關係。

     記者：從當律師到當大使，有什麼讓下屬喜歡你的秘訣？

     雷德：（哈哈大笑）下屬喜不喜歡我，這得問他們。但我很幸運的是，不管是律師還是大使，我的每一次成功都是因為有非常好的團隊支援我。當我表現不錯時一般都是他們的功勞，當我自己出錯時，一般都是我自己搞出來的。

     有較強的集體主義精神，敢於承擔責任。

     記者：對中國印象最深的地方是什麼？

     雷德：感受最深的是中國人生活水準的變化。我是在1974年來中國的，如果在1974年我像美國的朋友們描述北京現在的狀況，他們一定會以為我不太正常，但現在不一樣了。我記得在1974年的時候消費品很少，印象最深的是大白菜，但現在消費品就已經很多了。當時我想找一些外國消費品，也只有古巴雪茄、瑞士錶，而且很貴，那時還沒有可口可樂。

     記者：您在中國和亞洲地區工作了有20年，先是當過商務專員，後來還在香港當律師，用中國的話講就是曾有一段“下海”的經歷，這段經歷如何影響您對中國社會發展的看法？

     雷德：商業經歷對我對事情的看法有重要的影響，商業貿易是國際關係中比較重要的因素，中美兩國經濟是互補的，中國經濟在不斷發展，尤其是在加入WTO之後，我們肯定會帶來繁榮，當然也帶來很多的問題，但我相信肯定可以處理。

     律師的背景使我非常讚賞中國在加入WTO之後，在商務方面有更多的法律制度，這對外國的投資者來講很重要，當年我在中國時，法律不多，有的可能也是依據前蘇聯的法律制度制定的，在商業管理方面很多是依靠行政命令。記得當時影響最大的是1963年的商標法，但像這樣的法律很少。現在法律多了，圖書館裏各種法律參考資料也多起來。

     過去我們做了很多，將來還需要做更多才能取得真正的發展。畢竟WTO是應該以法律或是法治為基礎的系統，所以中國加入以後在實施方面需要改變心態。

     客觀的判斷是需要時間的，至少在這一點上雷德先生比一些很少來中國甚至從沒來過中國的“中國問題專家”們（據説為數還不少）更了解中國。

     記者：這個問題許多中國人很關心，“9　11”事件有沒有對中國人到美國上學、商務和移民産生影響？

     雷德：剛剛開始有影響，去的人確實變少了，但我覺得現在漸漸又恢復了。學生方面很難講，不過美國大學9月份開學，其實要去上學的人在“9　11”事件之前的也早就去了，所以現在我覺得是沒什麼問題吧。

     記者：平時什麼是最喜歡的活動，除了那些不得不參加的活動，比如一些應酬宴會？

     雷德：娛樂方面由於時間有限，所以參加不多。有時間我更喜歡和家人在一起，其實當了大使之後，反而有更多的時間和家人在一起，能在一起吃午飯和晚飯了，這在以前當律師的生涯中是不可想像的。我還愛打網球（據悉屬於使館裏數一數二的高手），不過現在動作慢了一些，所以喜歡雙打。此外我愛讀書，尤其有關中國歷史的書，但時間還是不足，所以書房堆了很多的書沒來得及看。

     在回答此問題之前，雷德先生開玩笑地説，我可不敢説有什麼不喜歡的活動，這是個外交秘密，（我應該説）所有的活動都喜歡。

     記者：如何平衡工作與家庭關係？聽説你有個女兒在北京，你是如何教育子女的？

     雷德：不太好平衡，不過現在當大使後，我們有很多招待會，我的妻子和孩子也會參加，應該講家庭有時是工作的一部分。

     我的女兒現在北京的一所國際學校上學，平時還有家教教中文，我有時還輔導她做作業，但現在她的作業越來越難了，有時我也不知道答案。不過我的夫人倒是在數學方面不錯，可以幫助女兒做數學。

     一般認為，中國學生所學的數學要比美國孩子學得難，相信要不了多長時間，在中國接受嚴格數學教育的女兒就可能有機會教她老爸數學了。

     記者：我想給大使夫人提幾個問題，請問您丈夫最讓您心動的地方是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呢？

     雷德夫人：我的丈夫現在比以前更快樂，當你身邊人快樂時，他會把這種快樂傳染給你的，他現在更健康，更積極，更熱愛工作，當然工作中的一些機密他也不會告訴我，但在很多的工作場合他會把我包含在裏面。

     （談及不滿意的地方，雷德夫人笑望雷德先生，説，是不是該説真話？或許你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寫發言稿。）不過總的來講，沒有什麼不滿意的，我來到這兒見到很多不錯的人，時而還和朋友分享快樂。我們最愛吃的是鍋貼，有專門的廚師做，我也不用再做飯了，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記者：東西方都有這麼一句話：“每個成功男人後面都有成功的一個女人。”請您評價一下自己在您丈夫背後的角色。大使先生在做決策時會不會聽聽您的意見？

     雷德夫人：沒錯，沒錯（雷德夫人對“每個成功男人後面都有一個成功的女人”異常認可）。我的角色就是讓我的丈夫生活得更加愉快，有些時候我們倆是一個團隊，例如在招待會時，我可以幫助他調節氣氛，引導話題，讓所有的客人感到很舒適。

     （此時大使看看夫人，大笑説）在做決策時我應該聽聽夫人的意見，我不敢不尊重。

     記者：最後一個問題請問大使，您怎樣看待中美之間的差異問題，您計劃將來做些什麼來減少相互間的差異？

     雷德：我覺得我們兩國的最大的差異就是我們兩國有不同的文化背景、歷史背景和傳統。我們兩國要做的兩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相互尊重和相互理解。

     相互尊重還比較容易，因為這是態度上的問題，我們還要達到相互理解，我們要了解中國的情況，中國的背景和美國不同，中國的歷史悠久，有些事情在美國人看來是顯而易見的，在中國人看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所以我們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相互了解，增加溝通，減少誤解。

     正如雷德先生所言，兩國之間，相互尊重還比較容易，最重要的是相互理解，回顧這兩年中美之間關係的變化，每當雙方因缺乏尊重和理解造成兩國關係發生摩擦時，駐華的美國大使館往往就會成為矛盾交織的第一場所，比如1999年的5月8日之後，美國駐華前任大使尚慕傑站在被砸碎玻璃的大使館門前，一臉沮喪的面容至今讓很多人記憶猶新。

     雷德先生一家現在很快樂，但這種快樂能一直保持嗎，能傳染給多少人？毋庸置疑，作為一個曾經在中國工作了將近20年的駐華大使，雷德先生應該比許多美國人有更多的發言權，因為他親眼看到了中國這些年的積極變化，也更深刻體味到雙方的差異，他的快樂取決於中美兩國將來能在多大程度上消除偏見，加深理解，取決於兩個大國如何在平靜中推動雙方關係的順利發展。光説不行，還要有行動，在這方面，雷德先生身上的責任不輕。

     　為了他自己及家庭快樂，也為了別人家庭的快樂。

     《北京青年報》 2002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