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潤，一個32歲的英國人，因為連續4年為美國《福布斯》雜誌創制中國內地百富榜而成為各界關注的焦點。顯然，這個“外來的和尚”觸動了中國人對於財富最為敏感的一根神經。2002年《福布斯》中國內地富豪百人榜的出爐，再次向中國輿論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今年的新榜與去年有著許多的不同，而對於這個排行榜甚至胡潤本人的置疑聲音也從未消退。緊接著，11月初，胡潤在全國各大城市展開了關於他的財富排行榜新書的宣傳活動。

    胡潤與記者見面的地方是在故宮東門的一家茶苑，對面就是緩緩流過的護城河水和威嚴輝煌的故宮。“故宮墻上的紅色就是我這本書封面的紅，金色就是書封面的金”，胡潤指著對面用帶著外國口音的中文説著。

    關注的並非數字

    記者：2002年《福布斯》中國內地百富名單面世，又一次造成了輿論的高度關注，這樣受關注的程度在你做第一個排行榜時預想到過嗎？

    胡潤：你知道這正是我想談的，中國人對排行榜的關注十分熱烈，甚至遠遠超出了我當初的想像，這當然讓我有很多的動力繼續這件事情。而在美國或是其他的地方，也有這樣的富豪排行榜，但與他們不同，中國人的反應更多地集中在財富數字本身，比如誰是今年的第一名，第一名的財富又增加了多少，這當然是一種很正常的反應。但在美國，人們對於誰的具體財富有多少似乎並不在乎，而更在乎誰今年做了一些什麼事情，選擇了一些什麼新的行業，他們的選擇對自己是否有指導作用，這些故事性的話題反而是人們關注的焦點。

    這樣的差別當然與剛剛開始在中國內地做這樣一個富豪榜有關。當中國人越來越熟悉這些富豪，對這些富豪不再充滿神秘感時，他們才會更加關心富豪們背後的故事，以及他們在這一年中所做的事情對於整個國家而言有什麼樣的意義，是否能真正代表國家的整體經濟走向。

    記者：這樣的差別對於你做調查有什麼影響嗎？

    胡潤：我的確受到了一些影響。你知道，在美國，能夠上類似的排行榜是一件相當令人驕傲的事情，可以給名單上的人帶來很多好處，比如名望、比如貸款信用，甚至有上封面的富豪可以憑藉封面照片，避過了到機場卻未帶護照的麻煩。換句話説，在美國，人們是很願意上富豪榜的。但中國人似乎有著藏富的習慣，有錢也不願意聲張，把自己的財産數額公佈更是從沒有過的事情，所以兩種不同的文化背景造成了我在中國內地做這個富豪榜要面臨許多困難。

    比如在一開始，就有很多人並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因此拒絕向我透露資訊。但現在情況已經有了很多好的變化，許多人了解了我，我也了解了許多人。從第二年開始我們陸續與上榜的富豪見面，現在的情形是，10%的人很願意上這個榜，10%的人很不願意，其餘80%的人則抱著無所謂的態度。

    同時，我必須承認這個榜雖然是一個開創性的事物，但並不是一個公正到完美無缺的榜。我們了解資訊的渠道基本還是從公開材料著手，同時還會從我們認同的目標身邊的人調查，許多人認為這個榜並不能代表中國內地最富有的100個人，我們也的確發現，比如在金融系統有許多人可以進入這個名單，但對於他們的詳細財産我們無法確認，所以無法排進名單，在其他的領域還有人同樣因為無法確認財産而排除在名單之外，但也許他們是有資格的。如何更詳盡地搜索到可以上榜的富豪，如何讓富豪心甘情願甚至主動要求上榜，這些都是我在思考的問題，我稱之為“胡潤難題”。

    排行榜的意義

    記者：既然有難題，説明今後的排行榜從形式到標準上還會有一些變化？你可以預料出是哪一些趨勢性的變化嗎？

    胡潤：我很難講出明年或者後年會有哪些變化，你也可以看到，今年公佈的榜與去年相比，已經有了許多的變化，包括房地産、公路等基礎建設行業涌現了大量新富豪，包括去年的楊斌與仰融因為經濟問題而落榜，這些都是難以預料的。

    但是，在我看來，做這個排行榜是有初衷的，在我還在安達信工作的時候，我就問身邊的同事一個問題：“誰是中國的比爾蓋茨？”但沒有人能回答上來。在國外的許多人都知道中國的經濟在飛速增長，但他們沒有直觀的認識。做一個富豪榜可以讓外國人對中國經濟的發展現狀和增長趨勢有個很直觀的了解，比如他們知道中國內地已經有100個人的資産已經在幾千萬美元以上，中國內地的財富精英階層已經在形成，這些人在從事什麼行業，我知道已經有國外公司在根據我這份名單尋找中國的合作夥伴了。我想，這份名單將是一個不錯的向世界介紹中國的窗口，這是排行榜的意義之一。

    當然，單看一年的排行榜是無法得出什麼結論的，只有把今年的變化和規律找出來，才能看出中國民營經濟，甚至整個國家經濟的變化在哪。

    記者：那對於國內的人們來説呢？除了熱鬧一時的追蹤與炒作外，排行榜在中國存在的意義在哪？或者説，在人們不再對排行榜的起起落落追逐時，排行榜的吸引力又在哪？

    胡潤：這恰恰是我所追求的。一個在國外十分普通的富豪排行榜，在中國卻引起了軒然大波，這當然與中國目前的國情有關，也與中國人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排行榜有關。但將排行榜的意義僅僅局限于某某人今年有多少錢、明年又有多少錢並不是我的初衷，甚至可以説，我對排行榜上的財富數字其實並不看重。

    最近我們針對排行榜推出的一套書籍，正是對富豪們“財富品質”的訪談。在書中，我特意隱去了富豪們的排名和資産額，而強調他們的背景、他們的故事、他們事業的轉捩點以及什麼樣的品質讓他們擁有了財富，這些才是我們真正應該關心的東西。我希望讓大家知道，中國現在有一批這樣的精英，他們很好地把握了時代賦予他們的機會，他們在領跑民營經濟的發展，他們聚集在哪些行業裏，而誰在今年是多少名、有多少資産反而不那麼重要了。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説，是對中國民營經濟的書寫，也許多年後回過頭來看，它能夠比較真實地記錄中國經濟發展的軌跡。

    財富的真諦

    記者：做了這麼久，有些什麼感受呢？有遺憾嗎？

    胡潤：説到遺憾，又回到了我所提過的“胡潤難題”。中國人看待財富和有錢人的角度和國外還是有所不同，正是這些不同造成了以國外的形式做中國內地富豪排行榜的遺憾。國外有一個“財富英雄”的概念，而中國人歷史上的英雄都是劫富濟貧的綠林好漢。希望排行榜能夠為中國製造一個更好的看待財富和富人的輿論環境。中國正在加入一場有關財富的奧林匹克盛會，外國人也希望看到中國的“比爾蓋茨”。

    這裡不得不重點提的一點是，雖然我一直在做富豪排行榜，但我並不認為“財富就是金錢”，天橋遛鳥的老大爺每天都很快樂，他們也有自己的財富。財富更多的是一種心態，具體的錢是財富“蛋糕”中的一塊，但顯然不是最大的一塊。

    向國內推廣“財富英雄”的概念就是希望大家了解“財富品質”比財富本身更重要，這才是排行榜真正應該起到的指引作用，這也是國外的排行榜能夠長盛不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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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潤（Rupert Hoogewerf）：1970年出生在盧森堡。1988年在日本留學。1989—1993年就讀于英國杜倫大學，專業是中文。1990年，胡潤來到北京，在中國人民大學繼續深造。1993—2000年，他受聘於世界“五大”之一的安達信會計師事務所，其間通過了16門課程，成為英國的註冊會計師。

    在安達信上海公司工作的幾年中，胡潤對中國有了新的認識。“我英國的很多朋友根本不知中國已經發展到了怎樣的地步。”喜歡過夜生活的胡潤在上海霓虹燈的閃爍與私家車的穿梭中，漸漸感到了中國富人階層的存在，萌生了編制出中國內地富豪排行榜的想法。

    1999年，尚服務於安達信的胡潤開始利用自己的業餘時間和假期，跑了中國23個省、市、自治區，查閱了100多份報刊雜誌，做出了1999年中國內地首富企業家排行榜，這時只收入了50位富豪。2000年，第2期榜單誕生，這時胡潤已經有了5位助手，他的榜單也像模像樣了。

    2001年胡潤從安達信辭職，名片職務為《福布斯》中國地區首席調研員。2002年10月25日公佈2002《福布斯》中國內地富豪排行榜。

    《國際金融報》2002年1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