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農民和二十萬畝綠洲——記治沙英雄石光銀  

      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家園保衛戰。戰場位於毛烏素沙漠南緣,指揮官是一位土生土長的陜北農民。

    迄今,這場保衛戰持續了整整18年。

    18年殊死拼殺,這位農民率領一群陜北漢子,以超常的堅韌,在寸草不生的20多萬畝大沙樑上,栽活2000多萬株新疆楊、高桿柳和檸條等喬灌木,將昔日的沙窩窩變成了林茂糧豐的綠洲。這些樹木如果間隔2米栽植1株,栽成20行50米寬的綠化帶,可以從毛烏素一直栽到北京;如果單列每2米栽1株,可以繞地球1周多。

    18年風霜雪雨,這位農民不斷探索,以非凡的膽識,創辦起全國第一家農民股份制治沙公司,走出了一條“聯戶治沙、多業並舉、共同致富”的新路子。18年來,公司沒有伸手向國家要一分錢,目前資産總值已超過4600萬元,年純收入逾百萬元。

    這位富有傳奇色彩的治沙英雄,就是陜西省定邊縣海子梁鄉四大壕村村民石光銀,今年58歲。

    “惡沙不治,窮根不拔,我石光銀枉活一世。”

    出生於毛烏素沙漠南緣“三邊高原”的石光銀,從小在駱駝背上長大,在沙窩裏滾,沙樑上爬。在他的記憶中,茫茫沙漠追逐著開荒者的鐵鋤和牧羊人的皮鞭一路南侵。

    “8歲那年,一場大沙暴把我刮到離家10多公里的一個蒙古族村子,父親第三天才找到我,可同時玩耍的一位小夥伴卻再也沒回來。”石光銀暗暗發誓:“長大後我只幹一件事,就是要和這片吃人不見血的惡沙鬥到底。”

    1984年,國家鼓勵個人承包造林的政策出臺後,石光銀大幹一場的機會終於來了。他毅然辭去鄉農場場長的職務,和鄉政府簽訂了承包治理3000畝荒沙的合同,並帶著瘦小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舉家搬到全鄉荒沙面積最大的一片沙窩窩裏。

    “你這人幹事總愛貪大。放著安穩的日子不過,擔這麼大風險幹啥?”妻子抱怨。

    “光銀啊,國營林場不知道扔進多少票子,治了幾十年都不見效,你能行嗎?”親友們勸説。

    “放著現成的鐵飯碗不端,非要端紙糊的碗,這石光銀大概是瘋了。”有人在背後議論。

    倔強的石光銀一旦鐵了心,九頭牛也拉不回。為籌集種苗費,他把家裏養的84隻羊和1頭騾子攏到一起,打算趕到集市上賣掉,可妻子拽著他的衣角死活不松手。石光銀火了:“你這婆姨,自己吃的沙子嫌不夠,還要讓子孫輩輩吃下去。這惡沙不治,窮根不拔,我石光銀枉活一世。”

     這一年春秋兩季,石光銀説服周圍7戶人家,冒著被沙暴埋掉的危險,在3000畝沙地上種下了用騾馬和羊換來的樹苗。

    天公作美,雨水特別好,種下的樹十有八九都抽出了綠葉。

    首戰告捷,石光銀的“野心”更大了。1985年春天,海子梁鄉政府門前貼出這樣一張海報:“響應政府承包荒沙的號召,我石光銀又和長茂灘林場簽訂了治理狼窩沙5.8萬畝荒沙的合同。借鑒城里正在推行的股份制做法,決定成立治沙公司。凡出錢或出力者,均為我公司股東。”

    “無非是一死。就是死了,我也要把身子壓在沙樑上。”

    都走了。

    和石光銀一起栽樹的人都走了,只有他一個人面對著肆虐了千年的狼窩沙。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賣掉了多少只羊、多少頭牛、多少匹馬,去過多少次村民家中説服動員;寂寞、勞累、困惑時喝過多少瓶燒酒,唱過多少曲信天遊。可一場場風刮走了一切———只剩下不時冒出沙堆的空酒瓶子。

    望著插在一座座酷似倒扣鐵鍋的“鍋底沙”上、歪七斜八的楊樹苗子,石光銀的眼淚直往肚裏流。

    這是1987年的春天。二戰狼窩沙的石光銀再次鎩羽而歸。

    如果説1986年一戰狼窩沙的失利讓石光銀初步認識到了治沙的艱難,這一次慘敗則使他的“軍心”開始動搖了。有人找到府,旁敲側擊要求退股;有人攔住路,理直氣壯索要搭進去的種苗錢;更多的人則把懷疑、不滿的目光投向石光銀。那些日子,愁腸百結的石光銀睜開眼睛就要酒喝,喝多了就躺在炕上昏昏大睡。

    “光銀啊,鄉親們全都看著呢,咱可不能灰溜溜地半途而廢。”這一回,輪到妻子給石光銀做思想工作了。縣林業局的技術人員也趕到家裏提醒他:沙地栽樹,光憑熱情和幹勁不行,還要學會技術。

    “狼窩沙難道真的沒法治了?我偏不信這個邪。”石光銀重新站起來。他背上乾糧,步行幾百公里,三下榆林、橫山等地,學習流動沙地蔽障植樹法。

    又是一年春風起,硬漢石光銀帶領500多人,用驢車拉著樹苗和10多萬公斤麥秸、沙柳、沙蒿,再次開進狼窩沙。和往次不同,石光銀先讓大家將麥秸、沙柳、沙蒿每隔三四米埋進沙地,搭起一排排蔽障,然後把樹苗栽在蔽障之間。

    “那40多天,我們吃盡了苦頭,受夠了罪。”三戰狼窩沙的情景,石光銀刻骨銘心。大沙地裏,他們哪黑了哪睡,住的是用柳條和塑膠布搭起的庵子,吃的是被風吹得又幹又硬、咬都咬不動的乾糧,喝的是沙坑裏澄出的冷水,人人嘴角都起滿了泡,臉曬成了“黑包公”。有一次,石光銀給工地上送樹苗,半路上突然起了沙暴,他被困在沙窩裏,裹著老羊皮襖整整蹲了一晚上,差點被沙子活埋了。石光銀當時心想:“無非是一死。就是死了,我也要把身子壓在沙樑上。”

    天道酬勤。過了些天,石光銀驚喜地發現,新栽的楊樹枝上長出了鼓鼓的嫩芽。狼窩沙有法治了。

    “先搭沙障後栽樹,圍欄管護相跟上;楊樹檸條搭配好,沙柳鎖住大沙梁……”慢慢地,石光銀悟出了治沙的門道。在以後的鹽化廠、草灘墩等攻堅戰中,他的這套“治沙經”屢試不爽。

    “我最看不得鄉親們受窮,只有幫他們過上好日子,這心才會踏實。”

    “老石,這乾草咋個種法?”

    “叔,買樹苗的錢不夠了,你能不能先替我墊上?”

    “光銀啊,我那娃總討不上婆姨,你可得操操心。”

    ……

    在海子梁鄉及周邊鄉鎮,群眾一有什麼難處、委屈,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石光銀。而石光銀又偏偏是出了名的“菩薩心腸”。往往沒等人家説完,他早已心軟了、眼紅了、落淚了。石光銀常説:“我從小在沙窩窩里長大,什麼苦都受過。我最看不得鄉親們受窮,只有幫他們過上好日子,這心才會踏實。”

    早在治沙公司成立時,石光銀就對貧困戶傾注了特殊的關愛。在他吸收的127戶農戶中,一多半屬於特困戶。村民王志剛家裏人多娃娃小,一家人常靠揀野菜、剝榆樹皮充饑。石光銀千説萬勸,動員他入股,並借給他1000元,送樹苗500株;孤兒常維國3歲上爹死娘走,一直靠討飯為生,還染上小偷小摸的惡習。石光銀把他招到公司,包吃包住,悉心教導,當親兒子看待。

    石光銀帶著這幫“窮光蛋”,一邊造林治沙,一邊搞起沙産業開發。他請來專家進行規劃,建成百畝育苗基地,培育美國大杏、法國葡萄、俄羅斯大粒沙棘和金絲柳等經濟樹種。還建成飼料加工廠、機磚廠、養豬場、養羊場等企業。去年春天,他又投資辦起一個綠色食品廠,將沙芥、苦菜、沙蔥等加工成袋裝食品。如今,最初入股的100多戶農民已經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戶,每人平均純收入從不到200元增加到2000多元。他們喜滋滋地編了一段順口溜:家家有餘糧,戶戶蓋新房,新式傢具擺進房,圈裏都有馬牛羊。

    當地人的日子慢慢好轉,石光銀的目光又越過“三邊高原”的灘地,投向陜西省扶貧攻堅的硬骨頭———白于山區。從1997年至今,石光銀承包治理的沙地上先後接納了60多戶來自白于山區的貧困移民。他統一規劃,給每一戶移民劃出3畝宅基地、3畝水澆田,還無償為他們打井修路,提供樹苗、草種,手把手地教他們種植、養殖技術。

    1999年,經民政部門批准,十里沙移民新村宣告成立。

    石光銀沒上過一天學,卻對孩子讀書識字格外上心。看到狼窩沙附近的27名孩子上學難,他馬上拿出6萬元,修建了一所“黃沙小學”,並以優厚的待遇從外地請來教師。前不久,他又撥出10萬元專款,準備在十里沙移民新村建一所像模像樣的完小,讓附近100多名上不了學的孩子走進課堂。石光銀説:“我這輩子是吃苦受累打基礎,沙區更美的光景需要有文化的新一代創造。”

    十年樹木,春華秋實。石光銀先後被授予全國勞動模範、全國十大綠化標兵、全國十大扶貧狀元、全國農村優秀人才等光榮稱號,並9次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還應聯合國邀請,在國際防治荒漠化大會上介紹經驗。鄉親們開玩笑説:“老石,該滿足了。”石光銀一扭脖子:“那怎麼行。我不能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還要領著大夥,在沙窩窩裏再建新功。”

    這不,夏日的晨曦中,石光銀那輛褪了色的吉普車又向大漠深處駛去了。 (丁偉)

    

    《人民日報》 2002年0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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