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夢

    流浪畫家名叫楊林，廣西百色人，今年38歲。

    楊林生在美麗的右江之畔。他的童年可以説是在右江水中度過的，青山綠水培養了他的藝術靈性，高中畢業後，他考取了廣西藝術學院油畫係。畢業後他背著畫夾走遍了百色的山山水水，創造了大量以百色山水為背景的畫作。漸漸地，他感到不滿足了，覺得藝術上要提高，必須走出去，“見識”更多的山水。於是，他以河流為線，以山水為點，從青山綠水中尋找他童年時代就深深印在腦中的水之夢。為了尋找水的意境，他常常放棄乘車，沿著河岸行走，並創作了大量的寫生畫。

    在領略山水奇妙的同時，一種痛心常常伴隨而生，那就是環境的惡化，河水受到污染。很多次，他遠遠地發現了一處奇山異水，然而走到近前，映入眼簾的卻是垃圾遍地，水面烏黑，讓人大倒胃口。有時強忍住作畫，而一創作完成，再也抑制不住嘔吐起來。隨著走的地方的增多，腦中的環境意識壓過了創作意識。有一座工廠，本來四週青山綠水，如置於畫中，可是工廠高高的煙囪濃煙滾滾，把天空熏得灰濛濛一片，把山熏得黃蔫蔫如昏睡一般；排水溝裏，污水洶湧，直入河流，半條河都黑了，而人們上班下班竟視若無睹；在河畔的居住區，人們大大咧咧往河中倒垃圾，楊林勸他們説：“你們往河中倒垃圾，造成污染了。”人們竟説：“倒河裏省事，一衝就走了。”

    1999年初，楊林回了一趟家鄉。然而，給他留下水之夢的家鄉的小河已面目全非。兩岸的蔥蔥樹林消失了，原本清澈見底的河流渾濁了。村裏的許多孩子因為接觸受了污染的水而患上了皮膚病。看到這些，楊林坐不住了，他決定要為環保做點什麼。

    ■船之夢

    對水有著深深迷戀的楊林選擇了建造一艘環保宣傳艇。“水是人類的母親，保護環境首先應該保護水。”造一艘船沿著河流漂流宣傳環保最好不過了。

    作為藝術家的楊林可不想只造一隻木船寫上幾幅宣傳標語就了事。他覺得這艘船應該是別致的、給人印象深刻的、能讓人體會到他執著環保的精神，即使造價昂貴也在所不惜。

    他要自己設計這艘船。沒有半點船舶知識的楊林從此泡在了艦船書堆裏。經過幾個月的琢磨，一張別具一格的設計圖終於出來了。設計中的這艘船像船又像飛機，線條簡潔流暢，很有藝術氣質，又具現代氣息。好幾個船舶專家對他這個設計驚奇不已。

    設計船全長14.8米，寬3.5米，高2.3米，可以安置20個座位。船的前端和兩側分別寫上：“保護生態環境”、“請給子孫後代留下一片凈土，讓萬物生靈擁有明亮藍天”、“珍愛綠色家園，共創美好明天”等宣傳標語。船設計時速可達100公里，兼具搶險救災功能。楊林將此艇命名為“地球護衛艇”。

    “我要建造一艘環保宣傳艇。”他將這個設想告訴他的同學和親朋好友。然而他們都不支援他，認為過於浪漫，不現實，不是一個超過三十歲的男人應該做的事；認為他最要緊做的事是買套房子成個家。但楊林認準了這個目標，而且認為能實現它。

    1999年9月，楊林在一位在南寧日用塑膠製品廠任車間主任的朋友的幫助下，在該廠找到了一塊場地，開始了“環保宣傳艇”的建造。他放棄了手頭的藝術創作，日夜撲在造船上。但他很快就不得不停工，因為身上並不多的存款花光了。他不得不設法籌錢，他只得又拿起了他的畫筆，不過不能畫他癡愛的藝術畫了，他給人畫廣告畫、宣傳畫、海報、布景畫，只要能賺錢的畫，他都得做。2000年初，他來到平果鋁業公司，為公司文工團畫了幾個月的舞臺布景，公司領導了解到他的志向後，贊助了他1噸鋁錠，船艙隔板問題得以解決。

    為了盡可能地節省資金，能自己做的楊林都自己做。不懂造船技術的他掄起了鐵錘，一邊捶打一邊琢磨；不懂焊工的他握起了電焊；從沒做過重活的他，將一塊塊上百斤重的鋁板扛來扛去。當時正是8月份，南方的烈日灼人，在烈日下站一會兒都要頭皮發麻，而楊林常常一幹就是個把鐘頭才能歇一下，因為鋁板的焊接只能一氣呵成，否則不牢固。當頭烈日曬烤，腳下電焊高溫，楊林汗如雨下，他不斷地擦汗，到後來，全身皮膚都擦紅了，火辣辣地痛。

    由於缺少幫手，造船工作還會出現危險。有一次楊林在船架上作業，電焊機發生故障，漏電了，楊林只覺全身一震，從三米多高的船架上滾落下來，幸虧只受了點皮肉傷。又有一次，楊林正在船的另一側作業，突然一聲巨響，把他嚇得魂飛魄散，回過神一看，才知船身壓塌了支撐的磚塊，轟然倒下。又是幸好倒向另一側。有了這次教訓，楊林在船下作業時，就叫一名工人用繩子捆住他的腰，在這邊守候，如果船倒下，他反應不過來，就趕緊將他拉出去。還有一次，正在忙碌時，天下起暴雨，他趕忙扯雨篷將船蓋上，等蓋好時全身已濕透；濕了倒沒什麼，讓他難受的是雨將樹上的毛毛蟲的病毒淋到了他身上，全身奇癢如千條蟲在噬咬，抓出一道道血痕也不“解恨”。一位工友告訴他，喝點酒可以排毒，他買來一瓶白酒，咕咕咕一幹而盡，然後回房躺下，不省人事地度過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醒來一看，全身紅腫還真消了。

    造整艘船的材料有3噸多，楊林捨不得請車，除了鋁板，其他材料都是他用一輛騎了多年的老式自行車從全市的各個角落的材料市場拉回來的。有時候材料太重，踩不動，就推車一步一步地走回來。

    又經過半年多的努力，船架終於搭建起來了，可是楊林的資金也告罄了，他只得又走上了打工之路。他去了廣東，先後流轉廣州、南海、佛山、東莞等地。為了節省費用，他和建築工人七八個人擠一間宿舍，吃最簡單的飯菜。兩年多來，他掙了七八萬元，全部投入了造船之中。

    在最艱難的時候，楊林也曾灰心喪氣過，倒是漸漸理解了他的朋友們反過來給了他最大的支援。在廠裏任車間主任的那位朋友，贈給了他一台發動機；南寧“綠色沙龍”送給了他很多環保、船舶資料；還有幾位不相識的朋友，送給他兩箱速食麵和香腸……2000年初，國家環保總局一位領導來南寧視察，也來觀看了楊林的“地球護衛艇”，認為它是我國第一艘民間環保宣傳艇，對他給予鼓勵。

    ■環保之夢

    經過兩年多的時斷時續的“敲敲打打”，“地球護衛艇”主體構架基本上完成了。楊林開始做起了他的宣傳環保之夢。

    “地球護衛艇”竣工後，他將駕駛它回到百色，以右江為出發點，進行巡遊，以一年左右的時間，在右江沿岸進行環保宣傳，並對各個流段的水質進行檢測。之後，巡遊全廣西可以通航的大小河流。之後，沿西江進入珠江，再進入南海，沿著東海岸進入長江；巡遊長江後，再沿大運河進入黃河，再入海河、遼河、松花江、黑龍江……

    當然，他不會只“傻”坐在船艙裏任由船漂流，他還要向電影公司借部放映機，找些宣傳環保的影片和科教片，途經村鎮碼頭，他便停下來，在碼頭向群眾放映……而船艇在江中漂遊時，他也不會閒著，他將拿起他久違了的心愛的藝術畫筆，把沿途所見的迷人的山光水色描進他的畫板。他要用這些美麗的風景向人們展示，沒有污染和破壞的山川是多麼的美麗……

    在沒有電視機、沒有音響、甚至沒有桌椅、沒有床的宿舍——就是這艘沒有完工的船艙裏，楊林每天都是做著這樣的夢入眠。

    今年1月底，塑膠廠的領導告訴他，該廠的地皮即將賣給房地産商，近期內房地産商必將進廠進行土地平整，他用來造船的場地恐怕不能繼續用下去了，叫他抓緊時間完工。楊林算了一下，船的“收尾工程”大致還需要1萬元就可以完成了。可是他從廣東帶回來的錢已用完了。如果再去廣東掙錢，一去又得半年，房地産商可不會讓他“佔據”地盤。楊林希望他這艘“地球護衛艇”在6月5日世界環境日這天正式下水，但他不敢肯定能做到。(豐禾)

    《北京青年報》 2002年4月0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