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下午4時許，岷江青神段。走上岷江大堤，我們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一江黑色的渾水，死氣沉沉，沒有一點波瀾。河床上，垃圾遍地。死去多時的魚和豐水期沒能帶走的垃圾粘貼在河床上腐爛著，等待下一次汛期。一等就是一年。

    這是一種致命的黑色。四五年前開始，黑色就成了岷江身上揮之不去的魔影。沒有人知道岷江遭受了多少次這樣的洗劫，但他們清晰地記得，岷江水從清澈見底到現在這種狀況，僅僅用了不到20年的時間。

    沿江居民説，剛下過雨，這是岷江水質較好的時段。儘管這樣，岷江水也是黑的。每年11月到第二年四五月的枯水季節，河水流量減少，岷江水質更是急劇變壞，隔著幾裏路都能聞到岷江傳來的腐臭氣味。

    青神縣環保局有關人士向我們講述了這種黑色帶來的影響——春天，魚兒洄遊，一進入該河段就大量窒息而亡；最為心痛的是，國家級保護動物江豚經歷了幾千公里的洄遊路程後，也在這裡絕望地掙扎；曾經讓他們引以為驕傲的岷江野生河魚，在枯水期也很難尋覓到它們的蹤跡。前段時間，岷江再次遭遇浩劫，上游大量有毒污水注入岷江，面對河裏漂浮的大片死魚，他們欲哭無淚。

    對黑色岷江懷有深深恐懼的還有青神縣城廂鎮引岷江水養殖的村民們。2000年初，一股突如其來的污水讓他們的數萬公斤魚死於非命，臨江而居的養殖戶們談水色變，黑色岷江讓有著悠久歷史的臨江養殖成為歷史。

    青神縣委宣傳部的人士介紹，青神的養殖業遭受岷江污染的多次打擊後，不得不向臺地地區轉移。現在，岷江青神段已看不到河水養殖了。

    彭山環境監理人員解釋了魚蝦大量死亡的根本原因：枯水季節，被嚴重污染後的岷江水的氧含量僅為0.6-1.0毫克每升。而水生動物存活的條件是，水中氧含量必須大於3毫克每升！

    黑水變清水 每噸成本3元

    幾年前，岷江流域青神、眉山段近10萬居民突然發現，自己無水可喝了。該縣供排水公司經理朱麗君向我們算了一筆賬：岷江水污染太厲害，每噸自來水處理成本達到了3元以上。即使這樣，經過處理後的自來水也只能洗衣服、淘菜，居民們多數只好買價格昂貴的桶裝水。一些貧困家庭只能喝這種被污染的水。

    為徹底解決居民的飲用水問題，2000年，當地政府投資1400余萬開建設備先進的自來水廠，並於今年建成投産，但黑色岷江嚴重的污染還是讓每噸水的處理成本高達2.57元。朱經理説，上游對岷江無情的傷害，導致了岷江對他們殘酷無情的報復。

    城市居民能喝到乾淨的高價自來水還是比較幸運的結果。青神城廂附近靠河而居的村民們幾乎就沒有選擇。河水不能飲用，村民們只好用原始的辦法進行過濾。從彭山到青神，我們都能見到這樣的場面———幾片棕樹皮夾著一層河沙，井裏打上來的水經過這樣的“凈化”後才裝進水缸。據説，這還是比較“講究”的人採用的辦法。粗顆粒的懸浮物和垃圾被處理了，水的顏色稍微變清。

    57歲的何某説，知道水有害，但不得不喝啊。幾年前還可以到河裏打魚，靠網箱養魚掙錢，現在除了種田就只能打點小工，桶裝水太貴，吃不起呀……

    據相關環保材料顯示，今後數十年內，飲用被污染水而導致潛在危害造成的損失還無法估量。村民們無法確知這種傷害何時到來，正如他們無法預知岷江還能存在多久。

    1萬罰款換來499萬非法利潤

    5月20日下午，眉山松江鎮岷江支流宣灘河。

    巨大的排污口突然從地下鑽出來，盡情地向河裏傾瀉著黃色的污水和泡沫，它們在河面上連綿數公里，浩浩蕩蕩。

    經年累月地接納污水，宣灘河的河灘變得猙獰而恐怖。深達兩米的黃色、白色粘稠的淤積物可以在幾秒鐘內吞噬任何不幸失足的獵物。從這裡開始，宣灘河突然死亡，腐爛物漂向幾公里外的岷江。

    附近的老百姓對污水的來源保持著高度緘默，哪怕自己一直被惡臭侵擾著。

    在實地採訪中，兩個當地青年對我們的一舉一動表示了濃厚的興趣，但拒絕回答任何問題，包括自己居住地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們更關心紙廠是否被關閉，擔心紙廠關閉後自己每月幾百元的工資將沒有著落。儘管喝著變味的井水，但這微薄工資畢竟是他們生活來源的全部。

    據青神環保局毛局長介紹，岷江流域彭山至青神段有6家大型紙廠、數十家小型紙廠。所有的大型紙廠都建有污水處理設施，但很多紙廠根本不用——如果污水處理設備投入運作，每噸紙的成本將增加500元——一個年産量萬噸的紙廠，僅此一項就能“節約”開支500萬。同時，相關的環保法規規定，發現違規排放，縣級環保部門的處罰許可權不能超過1萬，地市級環保部門的罰款許可權不能超過5萬，省級環保部門也不能超過20萬。而且，對一年的處罰次數有著嚴格的規定。

    1萬元的罰款換來的是499萬的非法利潤，對於一些只是盯著一己之利的企業家和某些追求表面成績的人們，常人都能想到他們的選擇。

    在眉山市，我們跑遍了蘇坡區環保局、眉山市環保局，但都因種種原因，沒有拿到眉山企業污水排入岷江的準確數據。在蘇坡區環保大樓裏，一位工作人員正在填寫企業排污許可證。其中，四川金象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的排污證上填著：“年排污量為93.6萬噸”，其他32本許可證一字排開。一旦它們被填寫，將有多少污染物被排入水中？我們試圖根據許可證計算排污量，但最終被婉言謝絕。（龍燦 楊明榮 實習生盛利）

    四川線上-華西都市報 2002年06月0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