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東京就聽一個朋友説，東京的烏鴉可是成“精”了。它們體格發達，頭腦狡黠，把東京人折磨得夠戧。橫濱一處公園烏鴉成災，害得人不得不給烏鴉讓地，公園被迫關閉了好幾天。而且它們都以垃圾為食，但是只管吃不管收拾，所以垃圾站附近老是遍地污穢。因為這個朋友對鳥兒素來敬而遠之，我對她的話也就將信將疑。心想，烏鴉哪能這麼厲害呢。
然而初次打照面，我就為這裡的烏鴉之大感到驚詫。到達後的第三天，學校在明治神宮有活動，很難得在都市中有這麼大一片接近天然的綠色，配了石子小路和晴朗的天氣，讓人感到非常舒服。然而才走了幾步，就發現那裏也是烏鴉的樂土。它們像滑翔機一樣在人頭頂上飛過，還有的或踱著小步，或乾脆就站在路中央，毫無懼色。害怕的倒是我。其實小的時候，每年冬天公寓院子裏的白楊樹上都落滿了來過冬的烏鴉，浩浩蕩蕩數百隻，按説我也是見過世面了。但東京的烏鴉著實是身強體壯，個頭絕對有我看過的北京烏鴉的1倍半以上，大的有2倍左右，毛色烏黑，泛著綠光。關鍵是它們的坦然，讓人反而有一種被侵犯了的感覺。
我這麼一個外來人口尚且如此，和烏鴉在同一藍天下生活的東京人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關於烏鴉的文章和電視專題節目隔三差五不斷。看了這些，才發現東京烏鴉著實小瞧不得。
東京原來也沒有那麼多烏鴉，它們是這兩年生活垃圾極大豐富的産物。烏鴉是追逐著食物居住的。有意思的是，一部分捷足先登的烏鴉佔領了類似明治神宮或庭院博物館之類的都市叢林，而大多數烏鴉都把家安在了神奈川或千葉等東京近郊，每天早上和西服革履的上班族一同趕赴東京。説到底，大家的目的都是為了吃飯。
烏鴉的智商出人意料地高。東京電視臺有過一個節目，其中有若干實驗。比如，烏鴉可以憑容器的形狀判斷哪個是經常裝有食物的。在啄食垃圾時，它們分工明確。很多地方為了防止烏鴉啄破垃圾袋，在回收的垃圾袋上罩了網。但是烏鴉很快搞明白了人的這點伎倆。它們會派出一個身體比較大的先用嘴將網叼起，其餘烏鴉陸續鑽進去就餐。這樣輪流值班，網子便起不了什麼作用了。事實上，和鴿子、雞等鳥類相比，烏鴉大腦與身體的比例要超過其1至3倍。而東京的烏鴉在如此錯綜複雜的環境之下生活，難免不進化得更快。
討厭烏鴉的人責怪它們弄臟了城市，霸佔了天空，在人的面前從不知道有所收斂，應該適當加以消滅。但東京野鳥協會的人卻不斷開辦講座和刊登文章，呼籲大家對烏鴉要容忍：
首先，烏鴉並不邪惡。在烏鴉的世界裏，集體的利益至上。它們的黑色外衣下是純潔和堅貞。烏鴉嚴格遵守一夫一妻制，曾有報道説一隻雄鳥撞到電線上不幸觸電身亡，雌鳥居然在附近徘徊了一個多月，可見夫妻情深。烏鴉還是典型的男女平等主義者，撫養幼鳥從來是夫妻雙方的責任。烏鴉襲擊人的事件並不多，而且基本發生在4—6月，也就是烏鴉繁殖幼鳥的時間，大概覺得人對它們的子女構成了威脅才出擊。至於烏鴉的尊老美德，在中國素有“烏鴉反哺，羔羊跪乳”的諺語可以佐證。
其次，人不能永遠以為自己是地球上唯一重要的生靈。東京烏鴉之所以“出名”，很大原因是東京人對垃圾處理不當所致。大阪是深夜收垃圾，所以烏鴉也是深夜活動，對人們的生活影響相對較小。而東京是早上收垃圾，正好和人們的上班時間衝突。再説，如果垃圾桶的蓋子再重一些，垃圾袋不放在露天，烏鴉還能來搗亂嗎？
現在再看到東京的烏鴉，我就會想起一個名叫《哥拉斯》的電影。人類的污染造就了一隻怪物，它本來是無辜的，但是人們卻不得不連它帶它的孩子一併剷除。我一直不能忘記倒在煙霧中的哥拉斯的眼淚，不知道東京的烏鴉會面臨什麼樣的明天。
光明網 2001年12月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