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夫赫在加沙採訪。

     他有兩種身份

    蘇勒曼沙夫赫是巴勒斯坦人，母語是阿拉伯語，但他的身份是以色列電視臺記者，而且在巴以衝突最嚴重的加沙街頭做新聞報道。這就是他所面臨的尷尬。

    不久前，以色列使用一枚1噸重的炸彈，暗殺了巴勒斯坦激進組織哈馬斯的一名高級領導人。聞訊後，沙夫赫和兩名扛著錄影機的助手，迅速趕到了出事地點。在現場，一大群巴勒斯坦孩子將他團團圍住，痛斥他是殺害激進穆斯林領導人的劊子手。沙夫赫竭力為自己辯白，“我只是一名記者，這事與我無關”。報道結束後，他們匆匆離開現場。當天晚上，沙夫赫的報道上了以色列電視臺收視率最高的晚間新聞節目的頭條。

    沙夫赫今年37歲，是以色列公民，持有以色列護照，有權參加以色列選舉。但從種族和歷史認同來説，他是巴勒斯坦人。沙夫赫的父親是農民，1948年以色列宣佈建國後，他們的村子被以色列摧毀，建立了現在的以色列城市彼特迪科瓦。沙夫赫的家人離散，有的親戚去了約旦，有的住進了約旦河西岸難民營。沙夫赫的父母選擇了留在以色列，1965年生下了沙夫赫。現在沙夫赫的這兩種身份認同相互衝突，人們總是質疑他的忠誠問題。在一個人們按照非白即黑的觀念來劃分世界的時候，他代表著灰色區域，腳踩兩隻船，同時屬於巴以兩個社會。他每天在巴以衝突的前線奔走，這就像是同時走鋼絲和趟地雷陣。

    報道分寸掌握得好

    沙夫赫的東家是以色列第二頻道，他的工作是用希伯來語為以色列觀眾做現場報道，因此許多巴勒斯坦人把他看作叛徒，而因為他是阿拉伯人，許多以色列人又把他看作是敵人的傳聲筒。“人們老是問我，你為什麼幹這種差事？”看得出沙夫赫很無奈。

    沙夫赫在報道中，給激進組織領導人亞辛安排談話鏡頭，拍攝被以色列軍隊搗毀的巴勒斯坦人房屋。但他也報道策劃襲擊以色列人的巴蒙面武裝人員，以及在訓練營中學習製造炸彈的巴勒斯坦少年。“加沙是一個巨大的新聞工場。這裡的每一條街，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家庭，都有許多故事”。沙夫赫想通過向以色列人報道巴勒斯坦人的生活、苦難和成功，來幫助以色列人理解巴勒斯坦人為什麼要戰鬥、抵抗。

    “巴勒斯坦人非常了解以色列，但以色列對巴勒斯坦的了解並不多，以色列需要聽一聽巴勒斯坦人的聲音。以色列佔領了巴勒斯坦近40年，但他們僅僅知道巴勒斯坦人會幹活……而不想了解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傳統，他們對未來的憧憬”，沙夫赫説，而對巴勒斯坦人來説，他們需要媒體尤其是以色列媒體介紹他們的不倖生活。

    那麼，以色列人又如何看待他的新聞報道呢？電視評論員阿爾夫説，沙夫赫表現得極其謹慎，缺乏棱角，對以色列人的影響有限。因為他是阿拉伯人，“如果關於巴勒斯坦人的苦難和以色列人的殘忍的報道來自阿拉伯人時，以色列人會不屑一顧”。但眾多支援沙夫赫的人反駁説，沙夫赫的確很謹慎，但他十分專業，而且努力保持不偏不倚。

    現場採訪有絕招

    儘管以色列人對他看法不一，但在加沙的街道上，沙夫赫絕對是個明星。無論是在加沙的以色列軍隊檢查站，還是在電網或沙袋另一邊的巴勒斯坦警察局，不論走到哪，人們都很高興與他握手致意，和他侃大山。跟隨沙夫赫進行現場報道的攝像師卡迪波説，“巴勒斯坦人喜歡他，因為他是巴勒斯坦人，以色列人也喜歡他，因為他是以色列人”。

    在加沙做報道需要勇氣。與有些記者不同，沙夫赫既不接受警察或軍方的保護也不受他們控制，沙夫赫自有一套採訪秘訣。沙夫赫每次採訪巴勒斯坦人的葬禮，都會事先把以色列第二頻道的標識摘下來，正是這樣的細節保了沙夫赫平安。沙夫赫很能幹，所以他很忙，人們經常會在加沙街頭看到他用希伯來語對一個話筒大喊一通，接著又用阿拉伯語對挂在頭上的另一個話筒細聲慢語地説話。

    妻子牽腸挂肚

    沙夫赫有一個漂亮的妻子、4個女兒、2個兒子。沙夫赫説，“在以色列，作為阿拉伯人，有許多工作是你無法幹的。我希望衝突結束後，我的孩子有美好的未來。我對他們説，他們會與猶太人的孩子有同等的機會。我們理應與他們平等。”

    由於以色列軍隊的限制，沙夫赫的妻子蘇阿德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見到住在約旦河西岸納布盧斯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了，不過，她最關心的還是丈夫的安全。每天沙夫赫開車出門後，她的心就緊繃起來。她經常懇求沙夫赫換份別的工作，但沙夫赫捨不得放棄心愛的事業。示威和槍戰幾乎每天都會發生，無怪乎妻子這樣擔心。作為以色列公民，沙夫赫不被允許進入加沙，所以，他多次因為採訪違反規定，而被以色列軍隊逮捕。最近，巴勒斯坦當局又在找沙夫赫的麻煩。他獲得了一盒錄影帶，內容是處決巴姦的過程，巴勒斯坦當局不願讓國際上看到這種殘忍的鏡頭，但沙夫赫將錄影帶送到以色列電視臺播出，然後被世界各地的電視臺轉播。據説巴勒斯坦當局中的許多人對此非常震怒。

    “我經常受到死亡威脅，説要‘給我放血’，‘殺死我’，這些都是家常便飯。我知道我的家人為此提心吊膽，但這就是我的工作，我喜歡這份工作，我也需要這份工作。”

    去年，沙夫赫與兩名以色列猶太人前往約旦報道阿拉伯國家首腦會議，在以色列邊境檢查站，他被叫到一邊，盤問了半天，因為他是阿拉伯人。第二天，在約旦首都安曼，約旦當局決定拒絕以色列記者採訪。沙夫赫與同行的猶太人記者一起被驅逐，因為他是以色列人。

    沙夫赫苦笑著説，“我同時生活在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社會，這就是我的悲劇”。

    《環球時報》 2002年1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