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把靈魂咬在牙齒中間

    描寫二戰納粹集中營生活的作品不少,但是由倖存者親自撰寫的並不多,由倖存者沉澱多年在年邁的時候才開始回憶並寫作的更不多,而這種回憶真實到平靜地承認和記錄自己及當時集中營中更多的人曾經為了生存踐踏了別人的則越發難得。

    《帶條紋的地獄囚服》正是這樣一部作品。這本書薄得像一本小冊子,但是所有翻過這本書的人卻變得再也難以平靜。

    最近,這位曾經把靈魂咬在牙齒中間的現年79歲的老人來到了北京,他説這本書是為自己的家人寫的。他説:“我希望現在的年輕人不要忘記歷史,但不要讓仇恨永遠存在下去。”

    畢竟,有那麼多人曾經為和平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要去一家餐館見一個人,一個法國老人。此前我見過他的照片,一幀久遠年代遺留下來的舊照片。照片上,這位法國人枯瘦的雙肩比一隻大鳥扎著的兩翼厚不了多少,透過塌陷的皮膚,骨骼的形狀走勢清晰可見。如果不是一雙努力大睜的眼睛,很難相信這是生者的形象。恰恰是這雙眼睛,更讓人感到恐怖:緊張呆滯,沒有丁點兒思想的痕跡,它所包容的只是一堆混亂的慾望和情緒,隨時都有可能膨脹爆裂。這個法國人叫勒努阿爾。這張照片下面有一行説明文字:“作者1945年從集中營回到巴黎。”我是從一本很薄的小書上看到勒努阿爾的照片的,書的名字叫《帶條紋的地獄囚服》,記錄的是作者在德國集中營中的慘痛經歷。勒努阿爾這回到中國,就是為了向中國人民介紹他的這本書。

    二戰、德國納粹集中營,如果在北京的街上問問普通的中國人,知道哪些外國的歷史事件,恐怕説不過五件,就會説到上述兩件事情。然而,這巨大的恐怖與災禍所生發出來的惡果,我們究竟能體會多少呢?

    從外形看,勒努阿爾與上述照片的情景相去甚遠:一副典型的生活優越的西方好老頭的樣子,目光溫和,面色紅潤,白髮白眉,挺括的西服、領帶,配置講究而有品位。他主動和每個人握手,眼睛恰到好處地注視對方。也許是語言的障礙,勒努阿爾説話不多,但他的幽默一目了然。有人介紹説,他的家族是法國的名門望族,他們和中國許多龐大的企業有貿易往來,他們很有錢。

    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將眼前的這位法國老人同在書中記述了許多叫人瞠目結舌的情景的作者聯繫起來。除了文章整體的高貴風格外,我看不出他們之間有什麼統一點。如果説是時間的力量,那麼,《帶條紋的地獄囚服》寫于作者退休後又怎樣解釋呢?

    隨著吃飯時間的推延,一些跡象開始顯露出來了:當所有的人在咀嚼間歇抽煙暢談的時候,勒努阿爾仍然面對食品埋頭苦幹,吞咽速度也超乎常人,陪同他的兒子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幾次勸他,收效不大。知情的人講:在來中國之前,親友就勸過他,吃東西不要太快,不要沒完沒了,但是他控制不住。這是他在集中營留下的後遺症。饑餓的經歷使他對食品充滿了難以抑制的熱情。我注意到勒努阿爾笑的時候很少。翻譯説,他經常處於緊張之中。在到餐館的路上,他突然叫停車,原因就是他緊張……我想到書中的一些細節、一些容易被某些文藝作品修飾而變味的情景,想到那些在集中營四處遊蕩、等待末日的人們。

    勒努阿爾講過他在戰後的一次經歷:在一家俄國夜總會,一些老歌讓他想起了集中營,他深深地感動了,他對一位全部親人都死於毒氣室的婦女説:“親愛的,假如我不是法國青年,是德國青年,我也會參加戰爭,我寧願不去思考讓我執行的命令。”那位婦女很傷心:“您受盡了所有的痛苦,怎麼還會説這樣的話呢?”勒努阿爾心情沉痛地走出去,他説:“我不能向她解釋,她也許不會懂得。”

    我也不能判定自己是否就懂了這些話的意思,但我觸摸到了人類深處的某種東西。

    吃完飯,我走在街上,陽光依然很好,銀杏樹支出了一片片響亮的黃色。我有那種從沒有體驗過的置身和平的鬆弛與愜意。這時,路邊的報亭有人高喊:“快來看,美軍已對阿富汗開始地面進攻了!”

    《帶條紋的地獄囚服》(法)勒努阿爾著,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2001年6月/定價:7.00元

    

    《帶條紋的地獄囚服》內容見解:

    作者勒努阿爾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被輾轉關押在三個納粹集中營,遭受了許多非人的折磨,目睹了無數令人髮指的慘狀。書中,他以沉重而生動形象的筆觸.記述了他和世界各地的許多難友在集中營裏的痛苦和煎熬,他們經受了饑餓、苦役、疾病、瘟疫,大批人慘死,活著的人也變得麻木。作品以簡約的文字道出了人類最慘痛的一段歷史。它深刻地揭露了戰爭的殘酷和戰爭摧殘人性、踐踏人的尊嚴的本質。有著極其震撼人心的力量。一本小冊子,蘊含著巨大的悲痛和力量。

    作者簡介:

    讓-皮埃爾勒努阿爾,一九二二年七月九日出生於一個傳統的法國家庭。父親皮埃爾曾經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是政府高級官員。祖父埃米爾是醫生,曾祖父埃德蒙當過教師。讓-皮埃爾勒努阿爾因戰爭中斷學業,他與弟弟雅克一道參加了抵抗在法國的德國佔領軍的活動。

    戰後,讓-皮埃爾勒努阿爾前往美國,在紐約的康奈爾大學學習“企業管理”。

    畢業後他在一家生産石油的企業工作,該企業後來存在了四十年。他在美國、遠東和歐洲供職,退休時是法國前蘇聯原油專營進口商——科佩香公司的董事長。

    讓-皮埃爾勒努阿爾是法國三級榮譽勳位勳章獲得者,還獲得過許多其他勳章。

    

     《精品購物指南》 2001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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