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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敦煌話滄桑

沙林 

    

    最愛敦煌的三個人

    在敦煌聞名於世的一百年裏,有三人對它貢獻最大,這就是于右任、張大千和常書鴻。

    先説于右任。這個當時的國民黨監察院長,在上千個貪腐的中國官吏中,顯得非常誠善至情,在誰都不在乎西北偏僻角落裏的那個石窟群的命運時,他奮起一呼。他接見官員、記者,討論敦煌的意義,其近乎“愚”的童心可見,不像幾乎所有官吏那樣公式化的、老油條式的、假情假意地倡導著某事。

    他多次向國民政府提出建立敦煌藝術學院,他在提案中寫道:“似此東方民族之文藝淵海,若再不積極設法保存,世稱敦煌文物,恐致湮滅。非特為考古家暨博物家所嘆息,實是民族最大之損失!”

    他並不富裕,沒有實權,日常只是寫字自娛,但終於使得國立敦煌藝研所籌備委員會在1943年成立,這標誌著我國對於敦煌的研究和保護納入了國家計劃。

    再説張大千。此人自有成為“千古一人”的理由,他是吾國真正研究敦煌的第一人。他喊出的“敦煌者,吾國學術之傷心史也!”感染了于右任,也感動了整個中國。

    當時千百個中國文化人都聽説了敦煌,但是誰也沒去,只是當做茶余飯後的消遣,最多只是空發一下感慨。而他去了。在蘭州下了火車,又搭乘破舊的卡車,然後騎著驢或牛,在孤煙大漠的荒灘中走了十幾天。當今所謂大文化人,誰有如此之摯心?拱手把勇毅和豪放給了古人和西人。

    他把原打算在這裡考察三個月的計劃,延長為半年,後來又延長為一年,最後竟足足呆了近3年。

    他不僅感染了于右任,而且幫助了常書鴻,當他聞知常書鴻已到敦煌,非常高興,派兒子張智和侄兒張心德代表自己,騎馬馳往途中迎接。常被接來莫高窟後,他親自下廚炒菜,設宴接風。席間,他向常書鴻談起自己來敦煌的經歷,並提出了今後保護莫高窟的建議。飯後,他把常書鴻等人親自送到莫高窟中寺(皇慶寺)安宿,這是常到來之前,張大千特為他們安排好的。此後,常書鴻就在這裡居住了40年,他的兒子常嘉煌就在這裡出生。

    常書鴻來了,張大千就要走。他百感交集地對常説:“我們先走了,而你卻要在這裡無窮無盡地研究保管下去,這是一個無期徒刑呀!”

    臨行前他送給常書鴻一卷紙,説我走後你再打開。這是一張指示圖,他給常畫了如何順著小溪,左拐右轉,在一片小樹林隱秘的草中找到蘑菇。

    張大千為人放達不羈,因而常有垢跡在人口中。外人紛傳他焚燬了敦煌近三十幅晚唐和宋代壁畫以便發現被遮蓋的魏隋和初唐壁畫,這幾乎成了中國文化史的一大公案,就像後來人們傳他偽造吳昌碩和八大山人的畫賣得高價,以便支付他在巴西建豪華畫室的費用一樣,亦真亦假。

    如是,張大千既是敦煌的恩人也是敦煌的罪人。

    第三人是常書鴻。他前世一定與敦煌有瓜葛,似乎此生就是為敦煌而生。誰都知道,如果沒有常書鴻,莫高窟一定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那是1936年,已在法國留學10年的常書鴻,有一天從盧浮宮參觀出來,在賽納河畔的舊書攤上發現了6本《敦煌石窟圖錄》。他蹲在書攤旁反覆翻看,這給他固有觀念的衝擊是毀滅性的。

    他當時在巴黎嶄露頭角,不僅舉辦了個人畫展,而且有5幅油畫被法國國家博物館和美術館收藏。但他決定回國,去擁抱他不該輕視的東方文化。

    一直到1943年他才得以成行去敦煌。常書鴻犧牲的東西很多,事業、愛情、交友生活……這完全是發自內心的一種要求,而且一去就是一輩子。

    去敦煌前,他廣交文朋畫友,家裏談笑有鴻儒,來往無白丁。文雅漂亮的妻子陳芝秀一直跟他穿梭往來,是位好幫手。他們在敦煌熬過了第一個冬天,“但我(常書鴻)發現陳芝秀的工作熱情下降了,臨摹塑像的泥和好了,就是塑像基座好多日子也搭不好。她説她有病,堅持要馬上去蘭州醫治。我因手中工作繁忙,沒法抽身陪她去。”(常書鴻《九十春秋》)

    她就這樣謊稱看病,丟棄丈夫和孩子,不辭而別。常的學生董希文告知真相,常書鴻氣得悲愴欲絕,連話也説不出來。只有一個念頭,趕緊追,把妻子追回來。他騎上棗紅馬拼命往前趕,不顧月夜下大漠的沉寂,那裏經常有強盜出沒,殺搶旅客後,往沙丘裏一埋,什麼痕跡也不會留下。第二天早上,他趕到敦煌以東的第一大站安西,只聽人説前幾天有一輛汽車往玉門方向開去,司機旁好像坐著個打扮漂亮的女人。

    “失望和疲憊一下侵襲了我全身,幾乎要一頭倒在地上。我強打精神,又繼續向玉門方向追了過去。不知追了多久,也不知在什麼地方,我顫悠悠地從馬上摔了下來,失去知覺。”他被當時在戈壁灘上找油的玉門油礦地質學家孫建初和一位老工人救起。他們清早馳車,運送器材,在公路旁發現一個人倒臥在戈壁灘上,無聲無息。經過三天的急救護理,常書鴻才醒過來。這時熟人聞訊趕來,説不要再尋找陳芝秀了,她已到了蘭州,並立即登報與你脫離夫妻關係。

    打擊非常沉重,回到敦煌,迎接他的是子女們的哭叫聲——這哭聲有常沙娜的,她後來成了中央工藝美院院長。

    在敦煌那個地方,可想而知,個人是如何忍受孤獨和沉重的。又過了幾年,常書鴻見到一心嚮往敦煌的青年女油畫家李承仙,心為之一動。在敦煌那個地方,有紅顏知己陪伴,人才能稍感溫暖地熬過只有青燈古佛的寒夜。

    “才見一面,你就託人來説親,我也毫不猶豫地答應嫁給你。”55年過去了,李承仙這樣對著常書鴻的遺像説。

    

    藏經洞是佛教與伊斯蘭教碰撞的結果

    敦煌的珍貴在於它是一個開在中國大地上的希臘和中亞藝術的窗口。

    敦煌是世界上最有活力的藝術群落,是整個中古時代的亞洲(還帶一點歐州風格)精神的結晶。它的窟前洞裏閃動著亞洲民族的身影,印度人、尼泊爾人、古阿富汗(火吐魯)人、龜茲人、于闐人、西夏人、北魏人、中原人……這麼多民族都被一個聲音所感召,釋迦牟尼的聲音。它反映了整整1200年的跨度裏亞洲人民虔誠和平的心性。

    1900年,道士王圓錄在清理洞窟時,發現了一個被泥糊住並畫上壁畫的秘門,裏面藏著各種精美的寫本書籍、藏經、絹畫、雕像等數萬件。敦煌的一個新時代就這樣被這個湖北麻城來的矮個子道士開啟了。

    為什麼這麼多文物秘藏于一洞?有許多解釋,最早見到敦煌的西方人之一伯希和的避難説流傳最廣,即在西夏王朝崛起時,敦煌僧侶們匆忙將這批文物封存在洞……最近中國的學者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在敦煌的旁邊有一個奇特的國家于闐,她是絲綢之路上的重要關隘,也是佛教傳往東土的第一站。她與新疆克孜爾、庫車也就是古龜茲國連成一片,向西超過蔥嶺也就是帕米爾高原,與古阿富汗相接,向南與喜馬拉雅山一線,包括著名的聖地克什米爾接壤,在南部、中部和東部亞洲形成了一整塊著名的佛教區域。那是釋迦牟尼圓寂以後,佛教在世界上流傳最廣泛的區域。她的人民是突厥人、中原人,以及一些漂泊在中亞的白種人的混血。該國百姓謙遜和平,篤信佛教,與中原王朝的關係很好,在漢武帝時就是漢族軍隊防衛匈奴人的重要聯盟。

    10世紀至11世紀初,也就是北宋末年以後,這塊巨大的佛地漸漸被蠶食。在新疆克孜爾、喀什、庫車、伊犁漸次被伊斯蘭教征服後,佛國于闐和敦煌就處在“聖戰”的鋒芒之下,于闐的存在,成了伊斯蘭教征服中亞的主要障礙。于闐即將滅國,駐敦煌的僧侶們將所有僧俗文獻、經典、藝術品秘藏起來,趕赴于闐救援。後來他們全部戰死,永遠也不可能再回敦煌……

    在諸解釋中,這個説法最悲壯。如果它成立,專家預言在敦煌一定還有其他“藏經洞”。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著名敦煌學家榮新江告訴記者,當時在敦煌共有17個佛寺,它們的文獻至今下落不明。

    

    喜歡敦煌的日本人

    世界上最愛敦煌的人,除了張大千、于右任、常書鴻,以及幾千個中國人之外,還有日本人。日本人恨不生在敦煌之側,天然佔有這亞洲之寶庫。或許可以説,日本人比中國人更喜歡敦煌。日本許多著名畫家的畫,與敦煌的畫很像。日本考古學家原田淑人説:“敦煌是日本藝術之根。”平山鬱夫的成功之作就是得益於西域特別是敦煌。

    平山鬱夫有一個夢,就是在日本重建一個敦煌,連地點都選好了,就是在九州建一個“亞洲樂園”,做十幾個洞窟。他每次到中國都儘量蒐集資料,他與三井公司談資助,與中國畫家談合作……

    平山鬱夫為了敦煌可謂處心積慮,80年代,他拉著竹下登政府出錢,在敦煌對面建了紀念館。連大英博物館裏的收藏敦煌文物的修復室也是平山捐建的……

    平山鬱夫的畫畫得確實非常好,不愧為與畢加索、夏加爾等分庭抗禮的國際級的東方大畫家,那麼大氣、純凈和樸素,同時還非常詩意。

    

    100年後,敦煌還存在嗎?

    敦煌壁畫以比古代快一百倍的速度走向死亡。敦煌研究院院長樊錦詩説:“我們拿出伯希和1908拍的照片和洞窟文物比較,壁畫衰變令許多在院裏的幾十年的老專家也感到驚訝。唐代第156窟裏的墨書《莫高窟記》,在六十年代抄錄時還清晰可見,現在已經看不清了。”

    這幾年每年到敦煌旅遊的人數都在60萬以上,這是一個讓文物專家心驚肉跳的數字。因為有文物專家做過試驗,讓40個人在洞窟中待37分鐘,空氣中的溫度、濕度及二氧化碳含量就超過了正常含量的6倍。那60萬人所帶來的變化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現代酒肉所發出的酸腐之氣對壁畫的影響很大———在過去1000年,那些艱苦的工匠和虔誠的佛教徒是不吃肉的,他們人很少,而且呼吸潔凈,因而1000年來對壁畫的影響很小。

    常書鴻之女常沙娜説,當她聽到五一期間竟有近兩萬人參觀莫高窟壁畫時,第一個感覺是太可怕了。她認為目前這種以票價限制參觀人數的做法並不科學,因為價格並不能真的限制參觀人數。

    李承仙説,他和常老早就提出要控制參觀人數。前文化部長黃鎮知道後説,你們劃出幾個洞不讓人看。他們1980年劃了7個洞為特級洞報國家批准,即平常不開放。結果這些洞後來全成了斂錢的手段。只要出高價,誰都能來,想來多少就來多少。7個特級洞價格不一,從70元到140元。這種“限制”不如不限,這樣反而人越來越多。特別是日本人,從萬里以外來到這裡,非要參觀這些特級洞不可。

    “他們賺錢賺瘋了,他們討嫌我們。”李承仙説:“3號洞完了,1997年我們去時還是好好的,但今年情況就不行了,他們還不讓我看。這是特級洞中的特級,壁畫上起著雞蛋皮一樣的東西,從裏面往外鼓,一摸就碎成粉末。叫壁畫癌症。

    “現在機場開通,人們不停地來到敦煌,等兩年後國際機場開了,那真是不得了!100年後,敦煌安在否?”

    李承仙和常嘉煌他們要在敦煌之側再造一個現代石窟,他們要復原唐代的石窟的那個樣子。“我母親要恢復當年鮮活的敦煌。”常嘉煌説。

    他們的工程叫敦煌現代藝術石窟,開在敦煌市以西33公里處的荒漠地區,與莫高窟、敦煌市三足鼎立。

    在常嘉煌的設計圖中,這座沙漠地下的現代藝術博物館宛如太空建築基地,巨大的玻璃罩在地表露出,裏面是鋼結構和茂密的植物。這是一個最先進的能夠自我迴圈的自然系統,陽光下茂密的植物使空氣新鮮濕潤,純凈的流水從植物根系流出……

    他們先設計了4個窟。在第1號窟,他們打算復原被斯坦因、伯希和拿到國外的唐代絹畫《樹下説法圖》。第2號窟,他們選定了莫高窟第220窟作為復原對象。

    原國家文物局局長張德勤提出疑問,觀眾來敦煌是看你的220窟呢,還是看莫高窟的220窟呢?用當年常書鴻的話回答,我們現在看到的是變了色的90年代的莫高窟,下個世紀或千年以後,還不知道它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我們這一代應研究復原它當年的顏色。

    李承仙要求兒子在2004年4月6日常書鴻誕辰之前完成220窟的復原。

    第3石窟和第4石窟將分別以“藏傳佛教”和“來自天竺”為主題,徵集現代風格的藝術家來進行創作。

    敦煌現代石窟藝術工程只是常嘉煌整個規劃的一部分,他還要建立敦煌現代藝術教學基地、敦煌藝術工坊……

    《青年文學》2000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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