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差別存款準備金率的方法，在一定區間內設若干檔次，且到４月２５日執行，意味著央行待一季度金融形勢較明朗後再抉擇；央行公佈的是建立一項浮息制度，而不是宣佈單純一次性提高再貸款利率，意味著將隨時根據市場資金供求，自主決定上調和下降基準利率水準

央行本週宣佈實行差別存款準備金率、再貸款浮息兩項重要政策後，國務院發展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長夏斌接受了《財經時報》的訪問。

《財經時報》：從總體方向看，您對央行差別存款準備金率措施有什麼評價？

夏斌： 我們曾提出，力爭在加強風險控制的基礎上，通過結構政策解決貸款繼續猛增的態勢，制止商業銀行無視資本充足率一味擴大規模的經營行為。如果其他貨幣政策效應逐步減弱，可採用結構存款準備金率。與目前差別存款準備金率不同的是，結構存款準備金率指的是按照貨幣調控目標，劃定一個時點，此後新增的存款適當提高存款準備金率，而且對各類存款類機構一視同仁。

面對今年前２個月全國固定資産投資同比增長５３％、新開工項目同比增長１０５．６％過猛勢態，以及規模偏大、市場上總體流動性偏多的局面，央行推出差別存款準備金率制度，目的是適度收縮貨幣，配合政府其他部門的行業政策和行政手段，對部分行業和地區投資過熱傾向予以調控，應該説總體方向上是對的。

只是一個信號

《財經時報》：您是如何估計目前這項政策推出後的效應？調控的力度到底有多大？

夏斌： 我認為，這項政策的調控力度不會很大。這項政策只是表明瞭央行對當前經濟發展態勢的一種態度，只是發出了央行要“適度從緊，商業銀行要自律”的一種信號。

理由是：與去年準備金率上調１個點、凍結１５００億元存款相比，這次上調０．５個百分點，沒有包括四大國有商業銀行和城鄉信用社。四大國有銀行佔全部存款市場份額７０％左右，如果不把他們包括在內，存款類機構就僅剩股份制商業銀行和城市商業銀行。即便假設把全部股份制銀行和城市商業銀行的存款準備金率整體地提高０．５個百分點，我初步計算，凍結基礎貨幣的數額也就２００億元左右。這與央行通過發行票據今年近３個月凈回籠２６１８億元相比，微不足道。

值得注意的是，央行在公告中有著這樣的表述：“根據資本充足率等４項指標，對金融機構品質狀況進行分類；根據宏觀調控的需要，在一定的區間內設若干檔次，確定各類金融機構所適用的差別存款準備金率”；“此次存款準備金率調控僅涉及少數金融機構”。我憑經驗判斷，儘管這項制度理論上可凍結１００億～２００億元基礎貨幣，實際操作的結果也許只有幾十億元。

《財經時報》：事關幾十億元的一項政策，為什麼提前一個月時間公告？是不是因為從緊調控的實質性需要，而操作準備時間來不及？

夏斌： 我認為不是！按我的理解，之所以如此，只是不想馬上進行較大幅度的實質性的從緊調控。因此，這一政策主要還是警示信號，告訴那些不顧審慎性經營原則、不顧資産品質盲目發放貸款的商業銀行，如果不能自律，將受到市場“遊戲規則”的約束。

《財經時報》：今年“兩會”期間，周小川曾表示，通過公開市場操作吸收市場上過多的流動性，目前來講基本上還是夠用的。央行仍會密切關注市場形勢，特別是根據一季度的金融形勢，決定是否採取相關緊縮政策。時隔不過１０天，央行宣佈這項政策，應當如何理解？

夏斌： 這表明，今年２月固定資産投資猛增，一方面令人擔憂，另一方面根據往年經驗，畢竟前兩個月的數據佔全年的比例較小。

也許還不排除以下兩個因素：一是如我們去年底預測，去年四季度信貸規模通過各種方法硬壓下去後，次年１、２月會出現反彈；二是自去年以來，中央政府有關部門調控投資規模的風聲較緊，一些地方怕下半年信貸形勢偏緊，因此拼命搶時間早開工、早開工，導致今年前兩個月固定資産投資增速過猛。

所以，我認為央行目前並不願意“急剎車”，但加倍關注市場，考量下一步相關政策。央行公告中稱，由央行“確定差別存款準備金率的方法，在一定區間內設若干檔次”，並且到４月２５日執行政策，這意味著對下一步重點如何調控留了空間與餘地。待一季度金融形勢較為明朗後再抉擇。

《財經時報》：您分析得很透徹，但社會上對差別存款準備金率制度也有不少“負面議論”。聽説，貨幣政策委員會討論此事時也有不同的意見，您如何看待？

夏斌 ：我認為，面對１８個月的經濟、貨幣走勢，央行採取這項制度，總體上説方向是對的，有積極意義；而且在具體操作上是非常謹慎的，存款準備金率只是有差別地提了０．５個百分點。

但是，作為政策制度研究者，我也曾想過，這項制度確實是中國的“專利”——儘管有“既管宏觀調控又管風險監管”的一箭雙雕的作用，但是否體現市場化原則，是否可作為長期的制度，什麼時候結束，還是各銀行資本充足率等指標達標後自然消亡，有些銀行不執行這項差別化政策是否有利於這些銀行的改革，如何體現公平競爭，個別銀行的風險監管職責是否主要應歸於銀監會負責，銀監會如何發揮更大的作用，制定更有力的監管政策，體現扶優限劣的激勵機制？

這些問題都需要進一步研究。不過從長遠看，在風險監管方面，銀監會需要加大力度和提高監管水準，發揮更大的作用。

再貸款浮息制度意義何在？

《財經時報》：央行公佈實行差別存款準備金率政策，為什麼同時實施再貸款浮息制度，這兩件事有什麼聯繫嗎？

夏斌：再貸款、再貼現手段和存款準備金率手段都是央行的宏觀調控手段。它們同時發佈，一是強化適度從緊的信號；二是為了理順各市場間的利率關係，提高央行引導市場利率的能力。因為提高市場對再貸款、再貼現政策的敏感度，有利於提高貨幣政策的有效性。

譬如，倘若貨幣市場利率已經達到３．３％，而再貸款利率僅為２．７％，沒有特殊情況，總不該讓商業銀行輕易從央行取得低息貸款，再以高利在貨幣市場上出售賺取利差吧？這不利於央行宏觀調控。

另外，我希望大家注意：經國務院同意，央行公佈的是建立一項浮息制度，而不是宣佈單純一次性提高再貸款利率。這意味著今後央行將隨時根據市場資金供求，自主決定上調和下降基準利率水準，增強金融調控的靈活性。

從市場化改革深化的角度講，目前發佈這兩項決定，應該説不僅時機成熟、阻力較小，而且意味著中國金融的市場化改革步伐又前進了一步。（記者 張小彩）

財經時報 2004年3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