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0日，溫家寶總理在中南海召開座談會，就今年以來的經濟形勢以及第4季度和明年的經濟工作聽取經濟界部分專家學者的意見和建議。此為本屆政府第3次聽取“智囊團”意見。溫家寶總理表示這種做法今後要形成制度，長期堅持下去。

國家發改委宏觀經濟研究院副院長陳東琪再次參會。作為資深的宏觀經濟學家，與一些經常在媒體上發表言論的經濟學家相比，陳東琪顯然要低調得多。而事實上，早在朱鎔基擔任國務院總理期間，陳東琪就是重要的問策專家之一。

10月23日下午，在北京國宏大廈13層的辦公室裏，繁忙的陳東琪在下班後抽出時間，接受了本報記者的專訪，就今年以來我國的經濟形勢以及第四季度和明年經濟的發展趨勢和應該注意的問題做出了自己的表述。目前為各方廣為爭議的經濟是否過熱、我們是否正面臨通貨膨脹危險等問題成為此次訪談的主題。

對於我國宏觀經濟形勢的數據，陳東琪可以脫口而出。他認為，從各項經濟指標來看，雖然存在局部過熱問題，今年我國經濟總體來説發展良好，目前的物價上漲及固定資産投資增長速度等的快速上升，是以這幾年來我國經濟處於緊縮的低基數為基礎的，有合理的恢復性上升的因素，不存在需要宏觀調控來打壓的通貨膨脹之憂。

針對此前世界銀行發表的2003年“中國經濟半年報”中提出的中國經濟可能出現“硬著陸”觀點，陳東琪表示，世行的觀點是根據上半年的數據作出，從第3季度以來，我國通過一些貨幣和金融調控方法，一系列經濟指標已發生明顯改變。

“目前還不是談硬著陸的時候”。他特意提醒：希望世行注意中國最新的經濟數據。

值得注意的是，陳東琪提出，判斷我國經濟發展的真實情況應該從一個較長的週期來分析，而不是僅以相對上一年的GDP和別的數據的比較值來看。

陳東琪認為，第4季度和明年經濟的重心應在保持持續穩定的增長水準，而如果政策操作得當，第4季度和明年我國的經濟將在今年的基礎上保持繼續穩定增長。

《21世紀》：您怎麼看關於目前我國經濟過熱的觀點？

陳東琪：這個問題我覺得有兩方面應該注意。

一方面一些指標是一種恢復性的快速增長，原來的基數比較低，不存在全面過熱的問題，特別是消費和民間投資。而且整個投資品市場沒有出現供不應求的情況，投資的快速增長並沒有導致供求失衡，也沒有導致投資品價格季度性的連續加速增長。

二是現在説的苗頭性過熱，主要是指房地産、鋼鐵等行業，並不是全局性的。我覺得這些行業的局部性過熱是有部分合理性。比如説汽車和住房，是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和消費結構升級的一個重要方面。另外就鋼鐵、水泥和有色金屬等原材料來講，由於工業增長前3個季度達到較快的16.5％，所以原材料增長快是可以理解的。

長期看這種局部過熱要注意引導，但如果是市場行為，不是靠財政和國有銀行的配套投資來實現，就不應該用直接打壓的方式。

《21世紀》：世界銀行的2003年“中國經濟半年報”警告中國可能出現“硬著陸”，對此您有何看法？

陳東琪：外部研究者對我國經濟有這個看法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們看到的一些經濟指標，比如説投資增長速度，房地産、汽車、鋼材和電解鋁的快速增長，電力緊張以及信貸增長23％以上等，確實提供了一個好像是過熱的一個判斷依據，容易得出如果我們要把過熱壓下去，就必須進行總體性宏觀緊縮，甚至是採取力度比較大的緊縮措施，這樣的話就會出現“硬著陸”。

但是我剛才已經説了，這個數據指標是轉換期當中有一個週期恢復期的上漲，這裡面本身的加速是因為前提本來就很低。我們的同比是今年和去年的比，去年和前年比，一年推及一年，而現在的情況是我們連續跌了好幾年了。在這種情況下，看數據的時候要看連續幾年的動態趨勢。如果從動態角度來看，我們現在的增長有快的成份，但是還沒達到總體全面過熱的地步，所以現在來談硬著陸不是時候。

而且世行判斷的依據是上半年的數據，在此之後，我國銀行已採取了一些金融措施，例如提高存款準備金率，由6％提高到7％，回籠了1500多億的貨幣，然後比較大力度發行票據和債券，也回籠了一些貨幣，對房地産投資的控制也有所加強，另外我們對地方上一些搞形象工程、圈地行為進行了一些新的管理，在擴建方面加大了限制，所有這些政策都使我們的金融市場有短期性的收緊。

如果再根據過熱判斷來打壓經濟的話，不僅不能夠解決未來的風險問題，而且有可能會強化中間的風險，因為如果經濟不能保持可持續性的快速增長，效益會下降，企業會面臨很大的困難。

《21世紀》：您認為目前我國是否存在通貨膨脹問題？

陳東琪：9月份的居民消費價格上漲率是1.1％，我認為這是剛剛從通貨緊縮裏走出來所出現的低度的物價上漲，不是宏觀調控應該打壓的通貨膨脹。按照我們的分析，通貨膨脹率最好控制在1％到3％左右，達到或超過5％就是比較明顯的通貨膨脹了。從目前的靜態角度看，還只是剛剛從通貨緊縮中走出來。

從動態看未來是否存在通貨膨脹的可能性呢？這取決於兩個東西：一是取決於我們的政策操作是否能夠相機抉擇來進行上下微調，使經濟保持一個持續穩定的態勢，第二個取決我們一些經濟變化指標的趨勢到底是往上繼續加速還是有一些是往下平衡式的調整。

從經濟指標來看，工業增長從9月份開始出現了穩定趨勢，投資也在30％左右穩定了，我估計過幾個月投資增長可能會在30％以下，M1的增長速度已經從第二季度的20％以上下降到了9月份的18.5％，而且是逐月減速的，M2和信貸增長還比較快，這裡有對人民幣匯率升值的預期，估計有些企業特別是外企，採取了“增貸轉存”的投機策略，只要這個預期因政府匯率穩定政策而改變，這個快速趨勢就有可能改變。所以我認為，原來擔心的一些問題大多都在趨勢性地往下調整，所以從趨勢來看沒看到通貨膨脹的風險。

從政策來看，我們現在的政策是隨時可能進行一些微調，平抑向上過快的趨勢。從物價本身來看，估計農副産品特別是糧食和服務業價格會有所上漲，這也是合理的，是重要的提高農民收入的途徑。服務業價格上漲也是我們發展第三産業的一個必然趨勢。現在只要生産資料特別是第二産業投資品的價格保持一個穩定的態勢，我估計通貨膨脹在最近可預見的幾個月內不會有大的問題。

《21世紀》：那麼怎樣才能保證投資品的價格不上漲呢？

陳東琪：現在投資品的供給很好，比如説，房地産我們有房子賣，電解鋁、鋼鐵也有充足的貨源，像發電消費量是15.2％，供電量達到15.3％，而且我們一些新的發電項目也會上來。價格問題一定是貨物或服務的供求發生不均衡的條件下，也就是説需求非常旺盛，供求跟不上的條件下才可能發生，但是現在我們的供給比較足，所以投資品價格不會有太多問題。

《21世紀》：您對下一階段經濟形勢的判斷是怎樣的？

陳東琪：第四季度和明年的工作重點應該是使經濟保持一個持續的增長趨勢，可持續性非常重要，不能大起大落。

而能否保持持續增長有幾個政策需要考慮。一是貨幣政策要根據市場靈活調整，既要用微調的方式使這種過熱的趨勢得以抑止，控制的時候又要把握好度，不能急剎車，要採取溫和的措施，邊看邊調。

二是對一些還比較冷的行業，比如説農業，採取更大的力度進行支援，著力解決農民的增收和就業問題，改善農村的公共基礎設施環境，使整個消費需求中很重要的一塊農民的消費需求增長加快。今後能不能保持經濟增長的持續性，關鍵是消費需求能否保持一個穩定快速增長，保持消費需求的穩定快速增長，很重要的一點是就是低收入群體，特別是農村地區農民的收入和消費需求能不能上去。

另一方面由於出口退稅政策逐步地開始實施，明年對出口企業的壓力會大一些，要想找到一種辦法來彌補由於這種出口退稅機制帶來的對外貿企業的政策性衝擊，這就要求我們外貿體制和外貿經營權的放鬆，外貿管制進一步下放以保持明年的外貿平衡。

總的來講我對明年經濟看好，能夠在今年的基礎上保持一個繼續穩定增長，前提是政策操作要得當得力，繼續按照協調發展的思路來進行宏觀經濟調控；而且明年國際形勢可能會好轉，這對我們的出口和整個經濟發展是有利的。 （記者 覃愛玲）

21世紀經濟報道 2003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