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歐元匯率長期保持在目前的水準甚至繼續升值，被歐洲央行束縛住財政和貨幣政策兩大法寶的歐元區成員國的決策者們似乎就只能寄希望於痛苦的結構性改革來保持歐元區經濟的增長勢頭了。

    不久前，在歐盟委員會的例會上，歐盟成員國財政部長和歐洲央行的官員一致表示支援歐元當前的堅挺：“一個堅挺的歐元正是歐元區當前的利益所在。”自從歐元1999年誕生以來，歐元區政府領導人和歐洲央行官員圍繞歐元的匯率走勢問題一直爭論不休。而這次是雙方第一次就歐元匯率問題達成一致意見。毫無疑問，這項聲明將對歐元未來走勢起到重大指導作用。

    眾口難調

    在過去半年時間裏，歐元兌美元的匯率上升了9%，而且上個月歐元更是衝破了兌美元的平價大關。從一系列走勢看來，至少在未來一年，歐元強勢勢頭難改。因此，歐元區決策者和歐洲央行此時統一意見既是其政策變化的體現，也是對現實走勢的妥協。儘管政府決策者們順從了默許歐元升值的做法，但是他們不得不為由此帶來的出口、經濟增長以及失業問題而絞盡腦汁。這些問題正是過去兩年裏政府決策者同歐洲央行以及各國央行圍繞歐元匯率的分歧所在。

    1999年，就在歐元剛剛啟動不久，歐洲央行委員會成員、德國央行總裁韋爾特克曾經對歐元前景發表了一個演説。在演説稿中，韋爾特克曾寫到德國央行希望歐元兌美元的匯率保持在1.05的高位，因為這樣對德國抑制通貨膨脹非常有利。相比之下，德國政府卻持有同韋爾特克截然相反的觀點：在2000年，就在歐元處於0.90的歷史低位之時，德國總理施羅德就在柏林公開表示：“德國政府對歐元當前的匯率水準表示滿意，因為這可以促進德國的出口從而拉動德國經濟。”同時，施羅德還安慰歐洲央行不要為弱勢歐元過分擔心：“不要人為干預歐元匯率，讓它保持在它應該保持的水準。”

    韋爾特克和施羅德彼此對立的觀點在歐元區各國極具代表性。作為把維持貨幣對內價值穩定，暨維持區內通貨膨脹率穩定作為惟一政策目標的歐洲央行，顯然一個強勢歐元是它更樂於看到的。而對於那些必須應付大選而更看重經濟增長、對外競爭力以及失業指標的歐元區成員國領導人來説，弱勢歐元才是首選。

    正面效用明顯

    作為直接對歐元區12個成員國貨幣政策負責的歐洲央行，顯然這種強勢歐元政策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強勢歐元究竟對歐洲央行有多大的貢獻呢？從歐元誕生到現在，歐洲央行一直沒有實現它規定的把通貨膨脹率限制在年率2%的水準之下的目標。但是，應該看到，隨著歐元匯率的不斷攀升，區內通脹水準離目標越來越近了。而且在去年，扣除能源因素的通貨膨脹率已經達到了歐洲央行的目標區間。無疑，強勢歐元可以降低歐元區的進口成本，這對於一個對進口能源依賴相當大的地區來説顯然十分有利於抑制輸入性通貨膨脹。據經合組織計算，歐元的貿易加權匯率每上漲10%，整個歐元區的通貨膨脹水準就會下降0.7個百分點。

    當然，歐元匯率上漲在抑制通貨膨脹的同時也會降低歐元區的進口從而影響整個歐元區的經濟。但是這種影響比起歐洲央行所要採取的其他抑制通貨膨脹的措施———比如升息來説要小多了。據經合組織計算：如果歐洲央行為了抑制通貨膨脹而升息1個百分點，那麼整個歐元區GDP將要降低0.4個百分點，而通貨膨脹水準僅下降0.1個百分點。

    當然，強勢歐元的正面影響不僅僅限于宏觀層面。對那些歐元區的企業而言，強勢歐元迫使他們採取措施維持自己的國際競爭力。正如上個世紀後半期的德國，強勢馬克迫使德國企業不斷創新以應付自己在國際市場的不利地位，這種行為的結果就是使德國企業能夠長時間保持一個較高的勞動生産率水準；微觀層面的另一個主角———消費者也將受益於強勢歐元。顯然強勢貨幣可以刺激整個歐元區的消費需求。2000年和2001年裏，由於歐元大幅貶值，歐元區出口飛速增長從而成為歐元區經濟的第一推動力。人們在津津樂道地評論弱勢歐元對出口的刺激作用的同時忽略了它對歐元區消費需求的抑制。在德國和法國，總需求不足已經成為阻礙經濟復蘇的最主要的因素。而今年上半年在強勢歐元刺激之下，這些國家國內消費有所回升。

    負面影響不容忽視

    但是經濟學家普遍擔心這種消費回升所帶來的正面效果能否完全抵消由於出口下降給經濟帶來的負面影響。

    這種擔心不無道理。6年前，在歐洲公司的全部收益中，有29%來自於區外市場；而當前，這個比例已經提高到了36%。而且其中對美國的出口收益已經佔到了全部收益的20%。因此，歐元兌美元的匯率變化對歐元區公司的收益將産生很大的影響。由於歐洲公司同美國公司的交易往往用美元標價，因此歐元的升值將減少歐洲公司的出口收益，並從而減少這些公司的投資能力，最終影響歐元區的就業水準。儘管像寶馬、寶石捷這樣的大公司已經實現通過套期保值規避了匯率風險，但是相對歐洲對美國的鉅額出口金額而言，這種已經規避了風險的部分畢竟是極少數。

    確切地説，歐元區的出口和GDP增長率之間並沒有直接的聯繫。在1997年到1999年的3年裏，歐元區出口下降了5.6%（主要由於東南亞地區需求下降），但是同期歐元區經濟卻保持了一個較高的速度增長。究其原因主要是歐元區內內部需求所起到的拉動作用。為此很多經濟學家認為當前強勢歐元仍然可以通過刺激區內消費起到拉動經濟的作用。但是，最新公佈的經濟數據似乎並不贊同這種觀點。在歐洲央行7月份的月度報告中顯示：過去3個季度，美國國內消費需求增長了2.6%，英國增長了2.7%，而相比之下，歐元區僅僅增長了0.2%。而其中德國下降了1.0%，義大利下降了0.5%。並不樂觀的經濟數據使得歐洲央行不得不承認：“目前，在強勢歐元能否拉動歐元區內消費需求問題上還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

    當然，歐元區各國對勞務流動的管制和苛刻的再就業政策是區內消費不足的原因之一。但是造成這種結果最大的原因還是歐洲央行制定的旨在消除成員國政府不負責任的財政行為的《穩定和增長公約》。

    事實上，自從德國財長拉方丹卸任之後，歐元區各國財長再也沒有公開表示希望維持弱勢歐元來拉動經濟，但是這種靜默僅僅是由於歐洲央行的強大壓力，而並不是財長們發自內心的想法。如果歐元匯率長期保持在目前的水準甚至繼續升值，被歐洲央行束縛住財政和貨幣政策兩大法寶的歐元區成員國的決策者們似乎就只能寄希望於痛苦的結構性改革來保持歐元區經濟的增長勢頭了。

    《國際金融報》 2002年9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