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治和行政腐敗

    吏治主要是指國家各級行政官員與公務員的選拔、任免、使用、監督和罷免體制，以及各級官員與公務員的廉潔和勤政程度。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對市場經濟的發展和對外開放，中國的吏治和行政也在一定程度上染上了腐敗病症。這些問題如果不引起重視和治理，會嚴重影響社會經濟的穩定發展。

    １吏治問題

    從中國目前的幹部體制看，總體上有一定的政治原則和程式，也為中國幾十年的經濟建設和國家治理選用了不少幹部。但是，幹部選用制度上也存在著一些缺陷，形成了一些用人腐敗問題。如一些無德無才者青雲直上，腐敗分子劣跡越多陞官越快，甚至出現用錢買官和騙官現象。這種以買賣方式和走關係提升的一些幹部，素質較差，既無道德，又不懂得業務，誤國誤民，是容易引起公憤的一種腐敗。在山西呂梁地區一次民意調查所收回的18000張問卷中，有94％的人認為，最大的問題是用人不公。

    由決策失誤導致的巨大損失和浪費，是吏治腐敗最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決策無責任無風險式的腐敗，是影響國民經濟正常有效運作的最大和最嚴重的一種腐敗。縱觀許多建設項目報廢、企業虧損，相當程度上與決策失誤有關。決策失誤究其原因是決策不民主和不科學造成的。目前，金融風險的一個很重要的成因，就是因為許多項目建設和企業運營資金來源是銀行貸款，因決策失誤而報廢的項目和虧損的企業太多，其損失變成了信用機構的不良資産，影響著銀行資産的週轉和品質。

    另一些項目建設和企業虧損是因為建設項目招投標和採購招投標中的腐敗導致的。比如豆腐渣堤壩、橋梁、公路、住宅，再如引進的非適用設備和非適用技術，企業採購的質次價高的原材料和中間産品，幾乎都是由採購和招投標中的腐敗造成的。寧波的市委書記為使其兒子得到好處，強迫寧波日報社購買一座品質有嚴重問題的辦公大樓，就是新近的一個典型例子。

    在實際經濟生活中，決策失誤和招投標中的損失遠比純粹的貪污浪費大得多，對國民經濟持續健康增長的影響較大，人民群眾對這種失誤導致的損失意見越來越大。貪污受賄造成的經濟損失可能為幾萬元到幾千萬元，決策方面的失誤損失則有可能是幾千萬元到幾百億元。而且，明顯的貪污受賄可以受到法律處罰，決策失誤和招投標造成的損失卻往往因"集體決定"或"出於公心"而不了了之，無法追究黨紀、政紀和刑事責任。

    吏治腐敗中的另一個問題是官員及國家其他公務員貪污、受賄、參與走私等。從１９９８年檢察院系統立案和結案分析情況看，貪污賄賂、挪用公款５０萬元以上的１７７３件，其中涉及地廳級幹部１０３人，省部級幹部３人；玩忽職守、濫用職權犯罪案１５９０件；走私、騙匯、金融詐騙和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的犯罪案７１９３件，１１８６７人。近幾年幹部經濟案件情況見下表。

    貪污受賄使腐敗分子暴富，但影響了黨和政府在人民中的形象。特別是走私等活動，加劇了這兩年的國內供給過剩，致使許多企業開工不足、發生虧損，職工下崗情況嚴重也與之有關。黨政辦事機構低效率、各種攤派收費是誘發行賄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為沒有這種潤滑劑，在機構林立、重復審批、層層過關、各部門要收費罰款的體制下，許多投資、市場機會將會喪失，投資者和企業的實際稅費要大得多，企業就無法生存。這些腐敗狀況或許將隨著反腐敗鬥爭的深入、經濟進一步發展和社會民主程度的提高而逐步得到控制。

    ２行政腐敗

    行政辦事和行政執法不公正和從中謀取私利以及司法執法腐敗，是近幾年社會各階層反映較強烈的問題。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人大代表反映強烈的主要有：執法違法、違法辦案有的違反法定程式對犯罪嫌疑人採取強制措施，甚至刑訊逼供，有的違法傳喚、拘押證人；以權謀私、以案謀錢有的辦"人情案"、"關係案"、"金錢案"，有的越權辦案；插手經濟糾紛有的亂拉贊助，佔用發案單位交通、通訊工具，甚至截留、挪用扣押款物；作風粗暴、態度蠻橫有的耍特權、逞威風，到發案單位吃拿卡要。１９９８年，立案偵查的司法和行政執法人員索賄和徇私舞弊案５８１１件，涉案７０６７人，國家機關人員非法拘禁、刑訊逼供、報復陷害犯罪案１４６８件。更有甚者，個別司法人員，與當地惡勢力勾結一起，給司法公正造成更大的危害。

    一些腐敗影響經濟生活的效率，但是對社會穩定影響較弱，但有一些腐敗，特別是行政、司法腐敗，容易引發局部和全社會性的不穩定。比如行政辦事和執法與司法執法過程中的巧立名目、索要利益、執法不公等等，極容易引發受害人的反社會傾向和行為。而且，這種行政辦事和執法與司法執法腐敗，容易引起周圍人群對有關人員的同情和支援以及對腐敗人員的憎恨。

    集體腐敗

    集體腐敗不同於組織腐敗，所謂組織腐敗是通過非法手段為某個組織或集體謀取其利益，而集體腐敗則是指在某個組織內部的一幫人共同腐敗，這些人的腐敗行為在這一幫人的特定範圍內可以是公開的、也可以是非公開的；可以是獨立的、也可以是串謀的。從近年來反腐敗所揭露的案件看，集體腐敗案件呈上升之勢，而實際上未被揭露出來的集體腐敗要比這多得多，這其中一個很主要的原因是集體腐敗發生的某個範圍內，大家都有利益，我不説你，你不説我，因為大家利益均沾，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似乎也不錯，這其中似乎"罰不責眾"。當一個新來者面臨著一個集體腐敗的環境時，有時往往感到難以抵制，這首先是俯拾即是的由腐敗帶來的眼前收益往往對一些意志薄弱者産生了強大的誘惑，即在這樣一個環境中，新來者一般不需要自己動任何腦筋即可以分享其中一份腐敗收益，因為原來的腐敗者對其一般會採取拉的辦法，通過分給新來者一份利益來堵住他的嘴，拉對方下水，使其不敢洩露"天機"，以達到保護自己的目的。在這種情況下，新來者即使不向上級反映他所了解到的有關腐敗情況，只要他拒絕原來的腐敗者實際上是這個腐敗集體給他的好處，他都很可能會被視作他們身邊的"定時炸彈"而遭排斥和打擊。在現行幹部的管理體制下，我們目前有不少地方和部門都推行年度考評制度，每個官員由同事來評議，這種機制對同事之間的互相監督是有積極意義的。但如果是處在一個集體腐敗的環境中，則適得其反。最近公演的警示教育電影《生死抉擇》中，中陽紡織廠有一副廠長所面臨的是險遭腐敗集體毒手的結局，這正好反映了這種腐敗集體對其中成員的壓力。

    部分國有企業領導人的腐敗

    國有企業領導人腐敗的第一種類型是，既不懂經營管理，沒有能力賺錢，又嚴重貪污受賄吃回扣，這是對國民經濟增長和穩定都有害的一種腐敗。第二種類型是，不貪污受賄，不多吃多佔，佔著企業領導的位子，但是，不懂經營管理，不懂生産技術，或者不努力。如果他們下崗，可能技能還不如一般工人。因此，領導崗位對於他們特別的重要，往往以更加惡劣的方式打擊懂經營管理的人，以便謀取和保住自己企業領導的職位。這種腐敗對經濟增長的危害並不亞於第一種腐敗類型。第三種腐敗是，雖然貪污受賄，多吃多佔，但懂經營管理，有賺錢的才能，又較為努力。如果他貪污受賄、多吃多佔造成的損失小于經營管理所帶來的效益時，對於經濟增長無害，但是會引起職工的不滿意，可能對社會穩定有影響。

    企業的相當一部分行賄和變相行賄腐敗往往來自於黨政與企業的關係體制。黨政與企業的關係設計中，如果企業的自主權越少，辦事需要通過的行政部門和機構越多，審批蓋章越多，由於政府整體與政府部門之間的利益差異以及機構公事利益與辦事人員尋租的差異，往往使企業辦事的時間過長，效率很低，成本很大；而一部分企業行賄和變相行賄的目的是加快辦事速度，改變門難進、臉難看和事難辦的局面。政府部門的受賄和變相受賄腐敗又與公務員工資較低，住房、醫療、就學等市場化改革力度加大有關。而國有企業領導貪污受賄腐敗往往又與政府和企業的這種關係體制形成的行賄和變相行賄聯繫在一起，容易形成惡性迴圈怪圈。

    國有企業職工下崗，是社會不穩定的一個重要因素。職工下崗在很大程度上是産業結構和資本有機構成調整的一個必然結果，但因企業領導腐敗、經營管理不善從而導致企業開工不足、停工破産、職工下崗的也為數不少。實際上，在實際經濟運作中，二者很難截然分開。因此，窮廟富方丈，職工下崗後的生活貧困與某些企業領導的腐敗富裕形成鮮明的對比，容易引起下崗職工心理的極度不平衡。在這種不平衡的心理支配下，出現了種種正常或畸變的抗拒形式：大中城市企業職工以要求基本生活保障為口號的請願、集體陳情等群眾性事件日漸增加；此外，東北三省近年來犯罪率居高不下，社會治安之差是全國有名的，但同時東北三省失業率這幾年也是最高的，二者之間的關係道出了這一嚴峻的事實：由於城鄉地區失去社會保障的人群增加，以及低層民眾不滿情緒的加劇，將有可能使城鄉已經不佳的社會治安更加惡化，從而使社會的穩定遭到更大的破壞。

    中央和國家已完全意識到腐敗問題的嚴峻和反腐敗工作的緊迫性，反腐力度不斷加大。前幾年對原中央政治局委員、北京市委書記陳希同腐敗案的查處，今年以來，包括處決原全國人大副委員長成克傑和原江西省副省長胡長清的反腐敗鬥爭，查處了一批副省級以上高官，這些都充分反映出黨和國家反腐保廉的決心。（鄭利平 摘自《腐敗的經濟學分析》，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2000年12月版）

    《光明日報》 2002年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