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朝雙方：秘密接觸，首腦決斷

    日朝關係是冷戰格局在東北亞的殘留現象之一。戰後日本選擇南韓為建交對象，日朝關係至今未能實現正常化。數十年來，日朝雙方都做出了旨在推動關係正常化的努力。但在美蘇冷戰、南韓因素以及日朝雙邊因素等方面的影響下，日朝關係重復著一進一退的迴圈。

    冷戰格局瓦解、南韓改變反對態度後，日朝進入了建交談判進程。1991—1992年間，雙方共舉行了八輪大使級建交談判，在一些問題上得到進展，但總體上依然停步不前。2000年，雙方在時隔7年半之後恢復並舉行了三輪建交談判。2000年7月26日，河野洋平與白南淳在曼谷舉行了首次日朝外長會談。然而，日朝關係因一些事件而重新冷卻下來。

    2002年4月29日至30日，日朝舉行紅十字會會談，朝方承諾就“去向不明者”舉行調查。2002年7月31日，川口順子和白南淳借東盟地區論壇外長會議之機在汶萊舉行了日朝外長會談，就重開建交談判達成協定。8月24日，到達平壤的日本外務省亞大局局長田中均拜會了朝鮮總理洪成南，轉達了小泉首相給金正日委員長的口信，並得到了金正日的積極回應。8月25、26日，日朝舉行外務省局長級會談，一致決定在一個月內就是否恢復建交談判做出決定。8月30日，日本宣佈小泉首相將於9月17日對朝鮮進行為期一天的訪問。

    據悉，自去年9月以來的一年間，日朝雙方進行了30余次的秘密接觸。此次日朝接觸得以進展，除應歸因于一些“水到渠成”因素以外，還應歸因於以下幾方面因素。

    其一，近年來金正日委員長開展了一系列積極的首腦外交，邀請小泉訪朝是其中的一個重大舉措。

    其二，小泉的平壤之行是其在對朝外交上嘗試重大突破的結果。近來，小泉在經濟低迷和參拜靖國神社遭致內外批判的困境下，顯然把在對朝關係上做出驚人之舉作為恢復支援率的重要一環。據日本媒體報道，如果日朝峰會能夠有所進展，小泉將邀請金正日在訪韓之後訪問日本。

    其三，在美國攻打伊拉克迫在眉睫、金大中總統將在明年2月離任的形勢下，看來日朝雙方都對推動相互關係正常化有著一種緊迫感。

    ■談判焦點：“賠償”問題，“綁架”嫌疑

    小泉此行的直接目的，是就能否恢復建交談判做出決定。而其更深層涵義，則在於日朝首腦就跨越建交障礙的問題嘗試政治突破。

    日朝走向關係正常化，必須就建交談判的基本問題達成協定。綜觀迄今為止舉行的十一輪日朝談判，其主要焦點歸結為以下兩大問題。

    第一，如何清算日本對朝鮮進行殖民統治的歷史。

    對1910年以來近36年間日本對朝鮮實行的野蠻的殖民統治，日本雖承認其事實，但又否認對朝鮮發動了侵略戰爭，主張“日朝不是交戰雙方”，拒絕向朝鮮支付賠償，而擬以“相互放棄財産請求權”和“提供經濟合作”的“日韓方式”處理對朝賠償問題。1965年的《日韓基本條約》中沒有一條關於日本反省對韓侵略歷史的條文，日本也未就此向南韓進行任何“賠償”，而是在10年間支付了3億美元無償援助和2億美元日元貸款。

    對日本的方案，朝鮮一再嚴詞駁斥日本逃避侵略戰爭責任的行為，強烈要求日本以足額賠償徹底清算侵略歷史。在8月25日的局長級會談中，朝方代表指出：“過去邦交正常化之所以未得進展，就是因為未能充分集中在‘清算歷史’的問題上。”

    第二，如何處理“朝鮮綁架日本人嫌疑”問題。

    日本提出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先後有8次11名日本人失蹤，並懷疑這些失蹤人員被朝鮮綁架。在以往的談判中，朝鮮斷然否認這一指控，指責日本有意將“綁架案”作為抗衡侵略歷史問題的擋箭牌。朝方反對把這一問題列為建交談判事項，但承諾通過紅十字會就日本人“去向不明者”進行調查。

    迄今為止，日朝雙方都不接受對方的條件，又都以滿足己方條件為建交前提。在8月25、26日舉行的日朝局長級會談中，日方強調，日本人遭綁架失蹤一事“關係到國民的生命安全，把這個問題擱置一旁是不能實現邦交正常化的”。朝方表示，“政府希望處理這個問題，將對紅十字會在這方面開展的活動予以合作”。朝方重申，日本必須對其在朝鮮進行的殖民統治進行道歉和賠償。

    ■日朝關係：有望進展，猶有不測

    小泉訪朝的消息，在日本國內激起了軒然大波，政界頭面人物和各新聞媒體紛紛發表評論，主張把解決“綁架”問題作為小泉訪朝和日朝建交的前提。

    小泉首相素以獨立果敢的“怪人”著稱。據悉，直至公佈訪朝決定前，日本政府內知道內幕者只有寥寥數人。據《朝日新聞》社日前實施的調查顯示，有53%的日本國民期待著小泉訪朝會改善兩國關係，小泉內閣的支援率已上升到51%，與上次（8月24日）調查時的43%相比有了大幅度提高。人們紛紛猜測，小泉必定掌握了能夠解決“綁架”問題的籌碼。

    對此，小泉早已做好了“防身”的準備。小泉于8月30日晚稱：“不要過於樂觀地認為被綁架者就能歸來。這次訪問的目的只在於探索一條談判的出路。”

    去年12月22日日本擊沉“可疑船隻”的事件，也是影響日朝峰會的一個微妙問題。最近，一艘在遠離日本本土四百多公里的海面上航行的“可疑船”又牽動了日本各方的神經，給小泉訪朝平添了一個不確定因素。

    小泉訪朝的消息公佈後，南韓做出了積極反應。小泉已通過電話通報了訪朝決定，金大中總統對此表示了“歡迎”。但南韓因素依然是日朝談判的一個制約因素。日本主張：在殖民統治問題的處理上只能採取“日韓方式”的經濟合作，經濟合作總額要與“日韓方式”持平，即在當年的對韓合作總額上加算貨幣價值和匯率變化部分。一些日方媒體透露的估算額從40億美元到100多億美元不等。

    在“謝罪”問題上，日本準備採取“兩階段方式”，即在小泉首相訪朝時先按1995年“村山談話”精神一般地表示“對亞洲侵略”的反省之意，然後在正式建交時再對朝鮮具體表示謝罪。

    日朝關係的堅冰能否打破，還要看美國的態度。據《每日新聞》9月1日報道，外務省田中均局長曾説：“日本過於進展，最成問題的是與美國的關係。美國對日朝達成協定後由日本流入朝鮮的資金如何被使用十分關注。”一位外務省官員斷言：“排除美國的日朝改善是不可能的。”美國對朝政策的優先事項是“導彈與核開發”等問題。小泉已就訪朝決定向布希總統做了電話通報，並於9月9日至14日訪美與布希總統面談。小泉揚言，要為朝美恢復會談搭橋牽線，準備向金正日轉達布希總統的口信。

    在日朝建交談判進程中，中國始終成為積極的支援者。8月30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孔泉表示，朝鮮和日本都是中國的重要鄰國，中方一直支援朝日雙方改善關係並實現關係正常化。我們希望小泉此訪能夠有利於解決日朝間二戰後遺留下來的問題，能夠有利於半島的和平與穩定。9月8日，江澤民主席和唐家璇外長會見了來華訪問的川口外相，對日朝峰會表示了積極支援。

    小泉訪朝，已箭在弦上。9月2日，由14名日本官員組成的籌備小組前往平壤，為17日即將舉行的日朝首腦會談打前站，在平壤建立聯絡辦公室。9月7日至9日，日朝雙方進行了又一輪局長級事先協商。據報道，日朝已就把“賠償”、“綁架”、“導彈與核開發”作為峰會議題達成一致。

    小泉訪問朝鮮，無疑是日朝關係史上的重大事件。這一訪問將有助於改變日朝雙方的政治氛圍，特別是改變日本國內的對朝輿論，為最終實現關係正常化奠定基礎。日朝峰會如能推動兩國建交進程，不僅將有利於兩國關係的發展，而且將對東北亞地區乃至世界的和平、穩定和繁榮産生積極的影響。 （金熙德）

     《北京青年報》 2002年9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