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分數邪了

    高考分數統計出來後，考生、家長和學校都大吃一驚：理科600分以上的有1800多人，比去年多出800多！

    佟偉説，最初得知自己考了620分的時候，還和父母擊掌相慶，和同樣也考了600多分的同學相約“清華見”。因為按照歷年的分數和考前清華在諮詢時的允諾，他們都沒問題。然而只高興了一天，他們就聽説北京有1200多名考生報考清華，630分以上的就已錄滿。

    清華大學在第一批錄取結束前一直面臨著巨大的壓力。校門前聚集著焦急的家長，要求擴招、要求走讀、要求自費。清華也表示，能降一分降一分。但就算擴招了，仍有700多名高分考生無緣清華。

    8月11日晚，當北京的媒體正式公佈清華理科分數線是621分時，一直堅信憑自己的能力絕沒問題的佟偉覺得面前一片昏暗。

    他問已50多歲的父親，“您這一生最大的挫折是什麼？”沒料到曾經上山下鄉、曆盡辛苦的父親説，我一生最大的挫折就是今天你上不了清華。

    記者來到四中，翻開復讀報名錶，發現600多分的大有人在，而且多是四中、人大附中這些重點中學的學生。負責報名的老師搖著頭説：“可惜，可惜呀！”

    當湖北、江蘇也成為高分重災區的消息傳來時，人們發出了這樣的感嘆，今年不知有多少優秀的孩子夢斷清華。

    北京市二中校長鈕小樺也天天盯著錄取的情況。他不無遺憾地對記者説，現在的錄取機制該改一改了。由於一些比較好的學校不收二志願，所以，就逼得高分考生只好去賭一把。一旦名校錄不上，就要面臨“高分落榜”和“高分低就”的境地，不甘心就只好復讀。他説，要避免這種狀況，建議北京也能像上海那樣，實行北大清華提前錄取，這樣既可以減輕兩校的壓力，也給學生提供了選擇其他學校的可能。

    但殘酷的現實已經無法改變。清華、北大在中國高校中的地位是無庸置疑的，它們是莘莘學子的夢想，但堵車到這種程度，難道真的非清華北大不讀？

    我更看重的是專業

    8月12日下午，佟偉和同班同學潘行之、唐磊與記者相約來到二中。我們在空空的學校裏找了一間教室坐下。佟偉的母親也來了。昨天晚上，在電話裏她聽説我是記者，就哽咽著説，“你們能不能再呼籲一下，讓清華降一分”。今天她似乎還沒有放棄最後一線希望，一見面又忍不住説：“你們能不能呼……”剛説了一半，就被兒子止住了。佟偉摸了一下母親的頭髮，慚然道，“我媽的頭髮這幾天一下子白了”。

    面對無助的母親和18歲的大男孩那掩飾不住的沮喪和硬挺出來的堅強，記者實在找不出合適的字眼來安慰他們。

    考了607分的唐磊，與佟偉一樣沒踏進清華的校門。這個略顯文弱的男孩也是一臉的落寞。他有些後悔地説，我本來想報復旦的，但聽了清華的諮詢，覺得自己有戲。

    潘行之是他們之中心情最輕鬆的，他考了642分，被北京航空航太大學電腦係錄取。問他何以沒報清華，他做了個舉槍對準自己腦袋的動作説，我早把清華的夢斃了。他説，平時我的成績不如佟偉他們，我就想學電腦，我覺得自己的成績就算勉強進了清華，也不會是好專業，而進北航學電腦絕對沒有問題。

    “考這麼高的分，清華北大隨便進了，後不後悔？”記者問潘行之。“沒什麼後悔的。”他説，分數查出來後，我先給我媽報信，問她高不高興，我媽説：“高興？氣死我了！”我又打電話給我爸，沒想到我爸的第一句話也是“氣死我了”。“這時候，我還是失落了一會兒，”他坦率地説。畢竟像二中這樣重點中學的實驗班的孩子都是千挑萬選的，都是奔著清華北大去的。不過樂天的潘行之説，可能正是由於沒有壓力才考這麼高，要是報了清華就説不好了。

    我希望能找到適合自己的環境

    記者在人大附中旁邊的仙蹤林約見了張嵐。她考了596分，即將成為上海交通大學的學生。聽她的老師講，張嵐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女孩。不光成績好，社會活動能力也很強，是市級優秀學生幹部。老師説，這個學生挺有自己的想法的。

    “北京的孩子很少有願意出京的，你是怎麼想的？”記者問。

    張嵐説，“我是個坐不住的人，非常想出去看看。高三這一年，被圈著，壓抑得不得了，所以要換個環境。”

    “怎麼選擇了去上海？以前去過？”“沒去過，但從電視上，從周圍人的介紹中，感覺上海比北京節奏快，比北京更現代化，那種氣氛更適合我的鍛鍊和成長。”她説這話時口氣有點遲疑，顯然這些在她腦海裏只是一些概念。

    但她接著又説，“我覺得對於我和我周圍的很多同學來説，大學畢業後再出國深造是順理成章的事，以後出國肯定是一個人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如果要鍛鍊自己獨立的能力，何不在大學期間就走出去呢？”

    記者問她：“以你的成績，再加上優秀幹部有20分的加分，完全可以試試北大清華，現在要離開北京，有沒有遺憾？”

    她笑了笑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清華太神化了。上一個不是最拔尖但也叫得響的學校，可能會給我更多的施展空間。”張嵐説，重要的是認清自我的能力，找一個適合自己的環境，符合自己的發展方向。她説：“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有的人雖然學習不是太好，但人緣好，性格好，生活能力強，誰規定學習是惟一的評價標準呢？”

    張嵐匆匆地走了，她在啤酒節上打完工，現在又要找份新工作。

    不能説一次考試和一個志願就決定了一個人的一生

    高考是許多孩子成長道路上一道重要的門坎，但不能説一次考試和一個志願就決定了一個人的一生。

    佟偉的班主任董素芳老師依依不捨地送走了她的學生。她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説，像佟偉這樣品學兼優的孩子到哪都不會差的。她特別想對她的學生們説，人生的路才剛剛開始。無論上了還是沒上清華北大，以後人生的機遇還有很多，人生的精彩需要一筆筆去書寫。

    記者還與一些從清華北大或從別的院校畢業的學子們討論起這個問題，這些過來人有一個共識，“其實很多時候，不在於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而在於你能做什麼。”

    北京師範大學教育系主任勞凱聲教授説，高校之間的競爭是正常的，但要適度。我們應該致力於提高中國教育的整體水準，不宜人為地拉大學校之間的差距。他説，現在許多高中生在報考志願時多少有些盲目，應該引導他們全面地對學校、學科、專業做通盤考慮，做出理性的選擇。

    勞教授説，一個好的環境可能會讓一個人的發展更順一些，更突出一些，但不同的人對於同一個環境適應性是不同的。同樣的環境下，有的人發展得好，有的人卻很平常。所以雖然環境非常重要，但不是絕對的。沒上清華北大，不等於在其他環境就不能成才，他説，逆境更能激發一個人的鬥志。

    佟偉和唐磊都將到北京工業大學讀書，記者問起他們以後的打算，他們説，會面對現實，調整好自己的心情，“不管在哪，都應該做到最好”。

    記者最後與董素芳老師聯繫時，她告訴記者，班裏的學生到霧靈山玩去了。在班裏擔任班幹部、為班裏做過很多工作的佟偉還組織了班裏的分別聚會，他要站好最後一班崗。

    《環球時報》 (2001年08月21日第十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