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賀歲時節，馮小剛照例再度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特別是馮小剛今年的賀歲片《大腕》，由於好萊塢大腕公司和大腕演員的加盟，市場前景更加光明。搶在該片正式公映前夕，本報記者獨家採訪了馮小剛，聽他敞開心扉談和《大腕》、和商業電影市場、和明星有關的話題。

    -《大腕》是一部假正經的喜劇

    問：作為賀歲片，《大腕》是否承襲了你從《甲方乙方》、《不見不散》到《沒完沒了》所形成的一貫的輕喜劇風格？

    答：我想我還是要讓觀眾清楚，《大腕》是《大腕的葬禮》簡稱，這在電影上是做不到了。我確實覺得“大腕”和“大腕的葬禮”是很不同的兩個意思，當然考慮到投資方的利益，考慮到賀歲片檔期的要求，我也就同意了。《大腕》是一部以娛樂為目的的商業電影。同時我覺得《大腕》也是一部諷刺喜劇。另外，《大腕》還是一個從現實生活裏面脫開出來的故事……從這個角度，也可以説它是一個正劇。儘管它有非常荒誕不經的情節、故事，但我覺得它和現實生活就是一墻之隔，它就是現實生活的一個倒影。這裡面人物、嘴臉、關係，都可以在現實生活中找到。你會覺得這就是經常看到的那些人，他們做事的想法，包括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我覺得它也是非常寫實的一部電影。它又是一喜劇，但是我們不希望演員按照喜劇的方式來演。但你跟演員説這是一正劇吧，跟演員説不通。他會説這怎麼會是一正劇？所以我説這是一個假正經。就是以假正經的方式做的一個喜劇。拋開《一聲嘆息》這樣的悲劇，假正經在我的片子裏是一貫的。我覺得假正經是生活中的一種狀態，生活中有些假正經的人，你看他幹的是一特別扯蛋的事，但他完全不是用扯蛋的口吻跟你説的。這種人，這種狀態特別有意思。其實觀眾更喜歡看點假正經的東西。

    -商業片就是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問：記得每次拍賀歲片期間採訪你時，你都會談到自己遇到的一些困難。那麼，在拍《大腕》的過程中，你遇到的最大困難是什麼？

    答：拍這個戲時最難的地方在寫劇本，當時感到有很大問題。因為這部戲的最初創意是從細節開始的：咱給大明星的葬禮給賣嘍？是從“賣”上入手，覺得這有意思。進而想到都是有意思的情節。但這個意思是在於：把一個不可能變成可能，不管是小説還是電影，都是非常有意思的地方。我覺得對一個商業片來説也是這樣。商業片是什麼？商業片是靠什麼來吸引觀眾？實際生活上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把不可能變成可能。這種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的一種智慧，我覺得是這部片子最有價值的地方。我們就圍繞著怎麼把不可能變成可能做文章。這個特別難在哪兒呢？因為不是所有的不可能都能把它變成可能。還有一個就是：也不是所有的不可能變成可能之後就有意思。

    -別以為銀幕上的荒誕在生活中沒有翻版

    問：你在影片中表現了泰勒的困境，尤優給他了上帝的旨意，你自己作為導演在創作的時候是不是也遇到過這種問題？你拍了三部賀歲片之後是不是也像泰勒一樣找不到出路，而這個劇本讓你像他一樣找到了？

    答：我覺得不僅是我，我們中國現在大部分的導演其實都陷入了這樣一個困境，陷入到對人的感情的模倣不斷重復，視野非常狹窄，然後在這裡面找技術的方式，比如這次用了這樣一個演員，或者下次用那個演員，或者上次我是用手提的拍的，下次我是用肩扛的拍的，其實都是在找轍，因為你不斷在找轍也是不斷重復一樣模倣。我覺得泰勒遇到的困難，一定是從現實生活中來的，包括賣廣告。所以這個電影看似荒誕不經似是而非，其實處處都有現實生活的回應。在現實生活裏，你把一個特莊嚴的東西給賣了，把它庸俗化了，大家都覺得不應該。實際上幹起來是沒有一個人手軟的，而且一個比一個有想像力。我前兩天看報紙上登著：在某個以身體好著稱的名人的葬禮上，就有保險公司就手就賣保險，並振振有辭地説你不能認為你身體好你就不上保險等等。這些事，可能在生活中有人看了也見怪不怪，但放大到銀幕上就成了黑色幽默。至於我拍賀歲片，後來我覺得是在不斷地重復，沒激情了。無非是關於你好我好他也好，前三部我覺得是這樣，當然《甲方乙方》兜了一個大圈子，它把拿人開涮披上了一件你好我好他也好的外衣。到《不見不散》、《沒完沒了》，基本上把諷刺全部撤掉了。過去我的影片裏呈現的應該是諷刺，但我把諷刺撤掉了，我是在裏面給人找包袱，找獨特的人物關係。這次我是把大家都覺得很莊嚴的事兒，開一個大玩笑，利用這個玩笑，能夠諷刺拜金主義的所有的人。這就有點意思了。

    -每年12月是我的電影節

    問：是不是可以説《大腕》跟你前三部影片相比，雖然都叫賀歲片，但品質上已經有很大不同了？

    答：從《大腕的葬禮》這個名字上我想就和《不見不散》、《沒完沒了》、《甲方乙方》這種4個字的不一樣。我覺得它應該是《甲方乙方》的回應，而不是後來那兩個。但《甲方乙方》也是得益於王朔，《大腕》最終使我能夠拍之成理，是得益於劉震雲。剛才説“大腕”與“大腕的葬禮”意思不一樣，《大腕》就是概括的，省略的。發行方要發賀歲片，所以要改名，但以我作為導演的意圖，只有《大腕的葬禮》才能概括，這個片子市場與導演方面實際上是有個隔閡的。觀眾會説，大過年的你弄個葬禮。我也説不上受什麼委屈，如果不是賀歲片，我想我會堅持《大腕的葬禮》的名字，放在賀歲檔呢，當然我也願意享受票房特別高的樂趣。每年12月，我都過一節，我的電影節就在12月份。是觀眾掏自己兜裏的錢給我做了一獎盃。那這樣的話，犧牲“葬禮”也無所謂。

    -葛優對賀歲片的貢獻很大

    問：拍了三部賀歲片都是葛優，中間有《一聲嘆息》不是葛優了，但現在又拍，又是葛優，能不能説馮小剛的賀歲片是離不開葛優的？

    答：葛優對賀歲片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這個貢獻還不僅僅是在賀歲片上，我覺得中國觀眾産生想進電影院的願望、想花錢買票，都和葛優這個演員的魅力有很大關係。我們的賀歲片也確實借了葛優很大的勢。反過來呢，我們也沒有給葛優拖後腿。也是不斷地在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地做出不同的東西來，對葛優也是有好處的，這是互利的。但我覺得葛優有一個特別不容易的地方，他和傅彪不一樣，傅彪抖點兒機靈兒就佔大便宜，因為是新人，他是剛被大家知道的。新鮮的面孔，大家會覺得有意思。葛優是大家對他的要求越來越高，而且他光靠抖機靈也不行。他再抖，人一看你還是那個。或者是他演《活著》那樣的角色——反差大的才行。要特別大，他每一次實際上都有一些變化，只不過這個變化不像一個新人那樣顯著。

    -英達的表演比我想像的還好

    問：你這次拍賀歲片《大腕》這三個主要演員裏，除了關之琳，你覺得達到導演要求的是誰？

    答：葛優和唐納德是我劇本裏想達到的，英達比我想像的還要好。他英語好，你讓他裝孫子演也可以，讓他再出來一點也可以。英達是個非常好的演員，我覺得他演戲比做導演好，你看他《霸王別姬》演得多好。一説到中國的男演員，很多時候漏了他，其實他在演員裏是非常獨特的。

    《北京青年報》 2001年1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