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收費令貧困生激增 三成為省錢過年不回家

1/4貧困生怕與同學談錢

調查報告:近三成貧困生曾過年不回家

逐步實行的高校收費政策帶來貧困生激增,受助貧困生願回饋社會

春節臨近,團聚在即,京城高校內的不少貧困生卻正為數百元回家路費憂愁。即日起,本報與中國扶貧基金會聯合推出“助貧寒學子回家過年”行動,呈現他們貧困而自強的真實境況,併為他們募集回家過年的路費,讓他們帶著愛心與溫暖踏上回家路。

2004年8月,教育部副部長張保慶指出,在校貧困生已達240萬左右;1月4日至8日,本報委託資訊諮詢公司對北京12所高校的貧困生進行問卷調查,結果顯示,他們中34.8%的人每年僅回家一次,還有5.8%的貧困大學生自從出來上大學不曾回過家。

1月7日至昨日,記者先後採訪了中國人民大學等8所高校的特困生代表,有一位西藏學生10年都沒有回家過年,母親去世1年後方才知情。多數貧困大學生通過家教、勤工儉學等方式解決自身困難,堅持學業。春節將至,不少學生表示,回家過年是最大的願望,但由於經濟原因,他們難以實現這一願望。

從2002年9月1日開始,中國扶貧基金會啟動了“新長城———特困大學生自強項目”,為特困大學生提供每年兩千元的生活費用資助,目前已資助了萬餘人。此次,本報與中國扶貧基金會新長城辦公室合作,共同推出“助貧寒學子回家過年”公益活動,期望社會給予更多關注。

每名貧困大學生資助標準為500元,其中460元為往返路費資助金,直接發到學生手中,另外40元為扶貧基金會的管理費用,用於撥發善款、開展交通費資助金髮放儀式等活動。(根據《基金會管理條例》,基金會工作人員工資福利和行政辦公支出不得超過當年總支出的10%.)。

本報和基金會將組織捐助者和受資助的貧寒學子舉行見面會,當場發放路費資助金,並由公證部門現場公證。

即日起,“助貧寒學子回家過年”捐助熱線開通,由中國扶貧基金會新長城辦公室工作人員和本報記者共同值守,接受各方捐贈。

此外,在活動中,您有何感想、意見、建議和希望等,也可撥打本報新聞熱線:96096333.

1月10日到2月5日為本次活動捐款時間,此間捐款為資助學生回家過年的路費。2月5日後的捐款原則上為特困大學生每年2000元的生活費用資助。

中國扶貧基金會新長城辦公室捐贈熱線為:(010)62639775/62639776

地址:北京市海澱區雙榆樹西裏36號南樓4層

郵編:100086

傳真:(010)82628042

網址:http://www.cfpa.org.cn/

開戶單位:中國扶貧基金會

開戶行:招商銀行北京分行中關村支行

賬號:0380410810002 (記者張劍鋒)

多數學生是因難以湊足路費或為打工掙取下學期生活費

2005年1月4日至8日,本報委託北京銳智陽光資訊諮詢有限公司(銳智諮詢)對北京高校貧困學生進行了問卷調查。

調查範圍包括清華大學、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北京航空航太大學、北京工商大學等在內的12所高校,訪問對象以學校推薦和抽樣調查相結合,男女性別比例控制在1:1左右。

本次調查設計樣本201份,實際回收有效問卷186份,問卷回收率92.5%.

31.5%每月生活費在300元以下

調查顯示:貧困大學生中超過三成(31.5%)的人月生活費在300元以下。

雖然絕大多數大學生的生活費用來自家庭供給,但仍有不在少數的學生因家庭所給有限、不夠花費等原因靠勤工儉學來補貼花銷。

調查顯示:37.3%的貧困大學生有靠勤工儉學補貼生活費的經歷,他們也頗為無奈的表示,經常奔波打工掙錢對正常的學習造成了不良影響。26.1%的貧困學生靠親友的資助進行學業,還有11.1%的貧困學生的生活費靠政府的助學貸款等各方面的資助。(本題為多選題)

27.5%曾有過年不回家的經歷

我國的大學依然保留著每年寒暑假兩個長假的慣例,因而路途遙遠的大學生一般每年回家兩次。那麼貧困大學的情況如何呢?調查顯示:59.4%的貧困學生每年回家兩次,而34.8%的人每年僅回家一次,值得關注的是,還有5.8%的貧困大學生自從出來上大學不曾回過家。

當問到“是否有過過年不回家的經歷”時,有27.5%的貧困學生回答自己有過這种經歷。進一步調查顯示,有5.6%的人已經三個春節沒有回家度過了。

62.3%回家交通費在200元以下

貧困大學生回家往返的交通費用是多少呢?進一步調查顯示:62.3%的貧困生胡笳往返的車費在200元以下,在200-300元之間的佔到總體的27.6%,還有10.1%的學生回家往返的車費在300元以上。

調查顯示:91.3%的貧困學生回家的交通工具是乘坐火車,乘坐汽車的佔8.7%.

66.5%不回家是希望打工掙錢

當問到“今年是否打算回家過年時”,被訪貧困學生中有24.6%表示他們今年不準備回家。

是什麼原因讓這些貧困大學生在過年的時候不能回家呢?調查顯示:66.5%的貧困大學生表示,因為經濟窘迫,留在北京打工掙錢來補貼下學期的生活費是他們不回家的動機,還有15.7%的被訪者表示,他們很想回家過年,但是籌集不到回家的車費。很多學生表示,寒假不回家既省了車費又可以打工掙錢,恰好一舉兩得。還有17.8%的貧困學生因為其他原因而不能回去與家人共度春節。

31.9%家庭年收入在三千元以下

造成貧困大學生經濟狀況窘迫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般看來,其家庭經濟狀況差是最主要原因。

調查顯示:31.9%的貧困大學生家庭年收入在3000元以下,年收入在3001到5000元之間的家庭佔26.1%.家庭總收入較高的學生同時也存在家中兄弟姐妹過多等情況。

以上數據由北京銳智陽光資訊諮詢有限公司提供

專題策劃:本報記者陳峰袁淩

統籌:本報記者張劍鋒王秦

采寫:本報記者陶春劉英才湯陽謝言俊張劍鋒

逐步實行的高校收費政策帶來貧困生激增,受助貧困生願回饋社會

“那個女孩腿很細,來到了兩名女生吃剩扔下的餐盒旁邊,像是在找什麼東西。看見沒人注意,就迅速地拾起筷子夾了兩口剩飯,然後提著書包匆匆趕往教室……”

2004年9月,中國農業大學的BBS上,一名目擊上述情景的學生貼下這樣的帖子。

2004年12月初,類似的帖子出現在南京大學網站上,跟帖達萬餘個。此前,“如何面對貧苦?”這樣的話題頻頻出現在一些高校的校報和演講臺上。

“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這樣的貧困生在每個高校基本上都存在。”中國農業大學一名在校生這麼説。公共食堂裏,他曾看見一名男生一連喝了三大碗免費湯。

年末,在校生即將返家的時候,人們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高校中的特殊群體———貧困生。

高校貧困生人數激增

1998年到2002年,北京師範大學月生活費低於150元的貧困生的比例從16%激增到41%.在對北京高校貧困生問題的調查中,全國人大代表、北京師範大學教授龐麗娟發現,貧困生比例增速令人擔憂。調查還發現,月生活費低於90元的特困生的比例,從1998年的6.2%增至12.3%.

官方的説法是,在校貧困生的比例為20%,約240萬;特困生則為5%-10%,約160萬。

教育部副部長張保慶曾坦言,在高等教育迅速發展的過程中,高校中經濟困難學生的數量也增加較快,有些家庭的收入難以支撐學生在校學習;尤其是在中國的普通高校中,有50%學生來自農村,由於種種原因,比如説農民的家庭收入普遍較低、特殊的自然災害等,都會造成他們上學困難;另外近年來才逐步實行的高校收費政策在客觀上也加重了學生上學的負擔,可能會導致個別學生因家庭困難上不了學。

在採訪中,數十名貧困生代表的情況印證了這一點,他們大多來自內蒙古、新疆、西藏、雲南、四川、河南等地的農村,家境本就貧寒,天災侵擾、父母多病甚至亡故更是雪上加霜。學費高、北京消費水準難以承受,大學沒讀完,家裏已經是債臺高築。

貧困嚴重影響學業

20元,是小龍(化名)身上的全部積蓄。報考六級,還是留下來當一個星期的生活費?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小龍。

在北京的高校裏,像小龍這樣一個月生活費不足100元的特困生不在少數。

2004年3月,中國扶貧基金會完成的一份針對1000名貧困女大學生狀況的調查顯示,每個月支出在100元以下的佔28.7%,月支出在200元以上的僅佔7.6%.

經濟的貧困已經嚴重影響了貧困學生正常的學業。

調查顯示,吃飯以外的消費,13.7%的貧困女生根本沒有經濟能力購買學習用品,49.8%的貧困女生每月個人學習用品支出在20元以下。6.6%的貧困女生生活特別困難,不能繼續上學。

貧困産生心理隔膜

室友提出買電視機,小龍立即表示反對;室友提議一起吃飯,小龍不願去。

“一月五百貧困戶,千兒八百剛夠住,兩三千元是扮酷,四千五千真大戶”,這是流傳于某些高校中的順口溜。

一個數據顯示:海澱區高校本專科學生中3000多人擁有駕駛執照,擁有私人轎車的就超過300輛,有藍鳥、帕薩特、賓士等中高檔轎車。

相比之下,貧困,讓小龍這樣的貧困生和同學“格格不入”。因此,在同學眼裏,小龍性格內向,自卑心理較重,不善於表達,“不合群”。

中國扶貧基金會的一項調查顯示,28.1%的貧困生怕與同學談論錢方面的事。

同時,限于經濟原因,不少貧困生較少打電話回家與家人交流,放寒暑假時他們也多數選擇了一人做多份家教、爭取多個勤工儉學機會等等。

事實上,國家對貧困生的資助早已開始,目前已初步建立起由獎學金、學生貸款、勤工助學、困難補助、學費減免和貧困新生入學“綠色通道”等內容組成的資助體系,另外還對西部特困生制定了諸多幫扶措施。

本報委託調查公司針對貧困大學生的調查顯示,對於各方的關心和資助,他們心懷感激並決心畢業後通過工作來回饋社會。當問到“今後的願望是什麼”時,很多大學生表示願意從事教師、公務員等為公眾服務的工作;還有的表示願意去貧困的地區去工作,為解決貧窮的社會問題而努力。

人物檔案

姓名:譚洪先(女)

年齡:20歲

所在院校: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中文系一年級

家庭住址:四川省威遠縣連界鎮四新村8組

回家路線:北京———(26個小時火車)四川成都———(7小時公交車)

威遠縣連界鎮———(爬過兩座山)四新村

單程路費:大約300元

“20歲生日的時候,我吃了個雞蛋餅……”譚洪先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興奮地伸出手準備拍手,看到記者,她臉又一下子紅了,手也放了下來。

2004年10月21日,農曆九月初八,譚洪先20歲生日。那天,她早早起了床,買了一個2元的蔥花雞蛋餅———這是她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也是她上大學後吃得最貴的一頓“飯”。“每次經過餅攤,我都會算一下日子,因為我答應過自己,要在生日那天自我獎勵一下,可以破例吃一回雞蛋。”1月7日上午,譚洪先説起這件事時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容。

給鵝喂豬食催生蛋

她想起家裏的豬養得挺肥,豬食應該營養不錯。於是,她背著媽媽,偷偷地給鵝開“小灶”喂起了豬食。

譚洪先家中有姐弟3人,每年快到她過生日前的幾個月,她就開始“倒計時”數日子,因為只有到那一天,“小壽星”才可以吃兩個蛋,這也是一家人一年中可以吃上蛋的日子。她一直記得媽媽的話,“吃了蛋,就可以圓圓滿滿地過完這一年。”

但譚洪先10歲生日時,家裏的雞得了瘟疫,大批地死去,只剩下兩隻鵝。眼見著生日臨近,可鵝只會一個勁兒地叫,就是不見下蛋。每天上學前,她都到鵝窩裏去找蛋,但每次都只能失望地離開。放學後,鵝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

“你為什麼還不下蛋?”她不解,明明見著公鵝與母鵝形影不離,怎麼老不下蛋呢?難道是營養不夠?她想起家裏的豬養得挺肥,豬食應該營養不錯。於是,她背著媽媽,偷偷地給鵝開“小灶”喂起了豬食。可鵝吃了豬食後“不領情”,仍不下蛋。她快被急哭了,纏著媽媽問何時才下蛋。媽媽不急不慢地説,“你10歲時,它肯定會下蛋。”

九月初八生日那天,“奇跡”終於出現了。那天晚上,等了一天的她在鵝窩裏發現了一個好大的鵝蛋,那也是那只鵝第一次下蛋。那個生日,她過得很滿足,“從那天后,我特崇拜我媽,她果然沒有騙我。”譚洪先説。

譚洪先説,“我從沒想過那只蛋是媽媽放進去的。媽媽不會為了不讓孩子失望而創造驚喜,而且,我們家的條件也不允許。我相信這個蛋是上天賜予我的禮物,我一直這麼堅信。”

陽剛名字讓我堅強

用來裝柴的背簍是姐弟三人童年的玩具。由於柴很長,遮住了他們的身體,媽媽總戲稱,遠遠地望去,只見三堆柴在移動。

譚洪先的父親是文盲,給她登記戶口時,父親報出“紅仙”的名字,卻説不清怎麼寫,就任由村裏登記處的人隨意寫下了這“洪先”兩個字。“我覺得這個名字也挺好,陽剛一點,讓我更堅強一點。”

譚洪先目前才讀大一,她知道,大學畢業時她將面對七八萬元的助學貸款債務。對此,她很坦然:“窮,沒有什麼,只要敢去面對。我從來都不覺得窮是件丟人的事。”

譚洪先的爸爸年輕時挖小煤窯,身體長期浸泡在水中而落下風濕性心臟病,現在基本失去勞動力。爺爺早年因同樣的病離開人世,而75歲的奶奶在10年前癱瘓在床。家裏惟一的生活來源是飼養的家禽和2畝地,而這一切,都由譚洪先的媽媽一個人扛著。媽媽有嚴重的貧血,好幾次都累得倒在床上動不了。即使媽媽這樣辛苦,全家不到1000元的年收入還是無法供三個孩子上學———譚洪先有個18歲的妹妹和一個正上高二的弟弟。

雖然妹妹是媽媽18年前從山上撿來收養的,但在她看來,早已是家中的一部分。一到下雨天,家裏到處漏雨,姐弟三人一起抬著水桶、糞桶、喂豬用的桶,在屋子裏接水。然後,三人並排躺在床上,看爸爸在一邊編背簍,傾聽雨落桶裏的滴答聲,享受貧窮縫隙中的快樂。

背簍是三姐弟童年時惟一的玩具。在她的記憶中,大背簍幾乎和她個子一樣高,一放學,姐弟三人就搶著蹲下,等媽媽依次將背簍放到小小的身體上,然後下山去背柴背豬草,直到天黑時背簍塞得滿滿的才能回到家中。由於柴很長,遮住了他們的身體,媽媽總戲稱,遠遠地望去,只見三堆柴在移動。回到家,他們累得一躺下就能睡著,直到第二天肚子餓了才想起前一天都沒吃晚飯。

為當家教第一次哭

在快斷糧的時候,終於得知有一份教初二學生的家教,她正符合條件,但必須得交90元的仲介費加上崗證。她當即奔回寢室拿錢,可回來時,卻被告知“已經派給別人了”。轉過身,她第一次哭了。

譚洪先很愛笑。記者問她讀書時哭過嗎?她臉紅了,“那次找家教,是我第一次哭”。

上大學是譚洪先第一次坐火車。那天,父母送她到村口,她自己帶著簡單的行李,獨自爬過兩座山,坐7個小時的公交車,再登上北去的火車,26個小時後來到完全陌生的北京。

“當時身上幾乎沒有多少錢了,掙生活費是當務之急。”譚洪先説,一開學她就四處打聽做家教的兼職。學校有個家教部,譚洪先每天“三顧茅廬”,連續兩個星期,問得負責聯繫家教的師姐都煩了。在快斷糧的時候,終於得知有一份教初二學生的家教,她正符合條件,但必須得交90元的仲介費加上崗證。她當即奔回寢室拿錢,回去卻被告知“已經派給別人了”。轉過身,她第一次哭了。

3天后,她終於得到了一份家教的兼職,這才續上了飯卡。“身上只要有飯卡,生活就能繼續。”她的身上幾乎沒有多餘的錢,一有錢,她就存入飯卡,但只有一次例外。

那一天,譚洪先在電話中問弟弟還有錢嗎,弟弟生硬地回答“有”,然後就轉移話題。敏感的譚洪先發現,往常弟弟總是緩緩地回答“還有一點點”。她猜弟弟一定沒錢了,於是將身上僅有的100元寄給了弟弟。收到錢後,弟弟這才承認他已經幾天沒錢吃飯了,那天為了不讓姐姐擔心他才撒謊的。

錢寄出後,她身上只剩十幾元錢,又恰巧遇上孩子家長沒帶錢。這一拖就兩個星期,她天天吃饅頭。忍到第3個星期,她終於領到了工資,那一天的米飯特別香。

再窮也要堅持學業

她告訴父母,過年不能回去了。電話那邊一直是沉默,父母心知肚明,誰也不忍心將這辛酸點破。

即使在生活最困難的時候,譚洪先也不願意向同宿捨得人伸手借錢。譚洪先説:“貧困總會過去,不丟人,我是不想讓別人可憐我。”

同宿捨得幾個同學對譚洪先的家庭情況知之甚少。因為才大學的第一學期,還沒有考過試,但同寢室同學仁君説,“我們都知道,她的成績肯定很好!”在仁君的印象中,整個宿捨得同學上課搶座位的重任都交給了譚洪先,平時宿舍裏也只有她每天堅持去自習,而且她還得為家教課程備課。所以,大家出去玩,她一般都不去。仁君説,譚洪先能安排出時間做這麼多事,特別讓人佩服。

1月10日是期末考試,這幾天譚洪先的課堂筆電特別“搶手”。譚洪先説自己喜歡學習,總是不知不覺中便自習到熄燈,想起還沒為第二天的家教備課,只能抱著備課資料去樓下的英語角,借著那兒的光亮備課。“媽媽説,再窮也要將學業堅持下去。弟弟的成績比我還好,一定要讓他也念下去。”

兩個星期前,當同學們都開始訂回家的火車票時,她卻告訴父母,過年不能回去了。電話那邊一直是沉默,父母心知肚明,誰也不忍心將這辛酸點破。

“其實我好想回家,回到家人的身邊。現在還不敢告訴弟弟,我怕他分心。”譚洪先説,如果不回家,她將在這裡再找一個兼職,以維持下學期她和弟弟的生活。

對話

最開心的事:大學後不曾生病

譚洪先説大城市看病很貴,她“生”不起病

新京報:上大學以來有開心的事嗎?

譚洪先(以下簡稱譚):當然有啦,到北京後我沒生過病。我就怕生病,大城市看病很貴,我“生”不起病。

新京報:有最難熬的時候嗎?

譚洪先:給弟弟寄去100元後身上只有十幾塊了,每天吃饅頭,熬過了兩個星期,餓了就一個勁兒地喝水,弄得上自習老跑廁所。那時候最難熬。

新京報:你是南方人,習慣吃米飯吧?在北京習慣嗎?

譚:對,不過我在家時也很少吃(米飯),因為稻子得賣錢,不捨得吃,紅薯便宜,老吃紅薯。

新京報:媽媽喜歡接你電話嗎?

譚:不喜歡。山裏就一部電話,山下喊她,然後她下山接。她接一個電話來回得花一個小時,地裏的活就幹不過來啦。所以,一個月我才打一次。

新京報:電話最長打多久?

譚:中秋節那次打了5分鐘。但那是個無線電的座機,信號差,開始我打了快半個小時還接不通,急得快哭了,那天我就是特別想聽一聽媽媽的聲音。

新京報:你現在錢包裏有多少錢?

譚:錢包?我哪用那個呀!(掏了一下口袋)還有幾塊錢。

新京報:姐弟間有爭吵的時候嗎?

譚:還好吧……(停頓幾秒,想了一下)哦,有的,我媽媽過生日時,外婆捧來花生,姐弟們都搶,這算不算呀?

新京報:感到北京消費高嗎?

譚:我一到這兒就發現貧富差距太大了,不過,貧困又有什麼呢?我覺得沒什麼。等我畢業後有工作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人物檔案

姓名:韋艷秀(女)

年齡:21

所在院校:中國人民大學,資訊學院電腦專業大二

家庭住址:廣西省河池市都安縣地蘇鄉大定村

回家路線:北京—(火車30小時)南寧—(汽車3小時)都安縣—(三輪車40分鐘)地蘇鄉—(三輪車30分鐘,或者步行兩小時)大定村

單程路費:(學生票)200元左右

在宿舍,韋艷秀是最節省的學生。同宿捨得王璐很擔心韋艷秀,她問韋艷秀,“你不餓嗎?”因為不止一次,她發現韋艷秀一天中只吃了一頓飯。而韋艷秀對此只是微笑道:“還好啊!”

每週家教可掙到60元

韋艷秀的家鄉在廣西的山區,幾畝田是家裏全部的生活來源。這裡根本沒有河水,澆地時只能靠自己挖的池塘攢下的雨水。韋艷秀説,家裏完全是靠天吃飯。

對於南方來的同學,一般都不太適應北方乾燥的氣候,小小的唇膏往往是包裏的必備品。但王璐很肯定地告訴記者:“韋艷秀沒有唇膏”。同學萬方説,一年多了,她都是穿著從老家帶來的衣服,從來沒有看見韋艷秀買過新衣服。

受生活條件所迫,除了學習讀書和學校組織的一些活動,韋艷秀的時間大都花費在了打工上。到大學後,她基本上不用家裏的錢了。因為從入學開始,她開始做家教。每週基本上可以掙到60元,在加上學校發的每月60元補助,每個月總共300元左右的費用,她已經夠用了。

除了吃飯,錢全部買書

就這300元,除了吃飯,她全部都買了書。韋艷秀學的是電腦,在文學上,她好像更有天分。在宿舍床頭,有一個三層的書架,但電腦的專業書籍並不多,最多的是文史哲。

“有才氣”,同宿捨得萬方説,“在文學方面,韋艷秀很厲害的”。在學院院刊《資訊月刊》擔任主編的韋艷秀,在宿舍説話時,經常有一些“詩詞”脫口而出。

入學軍訓時一曲山歌,她嘹亮的嗓門讓同學認識了她。現在,經常有同學碰到她時,喊她“劉三姐”,這成了她的第二個名字。

韋艷秀最喜歡《紅樓夢》和《平凡的世界》。《紅樓夢》是她心理上的享受,雖然書架上這本《紅樓夢》很乾淨,但已經看了很多遍,已經被磨得很舊。

因為太喜歡《紅樓夢》了,她決定要到大觀園去看一次。去年夏天,在大觀園,她一邊慢慢地走,一邊慢慢比較書中與現實中的不同。在北京的這一年多,她只有這一次是花錢去旅遊景點。

本應團圓之時卻孤單

去年,為了省點錢,她決定不回家過年。那幾天,她一直在做家教。

她平時就跟一位在北京理工大學就讀的高中同學在一起。大年三十晚上那天,兩人一起在北京理工大學食堂吃飯,7點剛到食堂時,食堂裏有一百多人在吃飯,她們兩人邊吃邊聊,吃完一抬頭,已經8點多,兩人發現整個食堂就剩下幾個服務員,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愣住了。第一次遠離家鄉的她們感到了孤獨。

這幾天共同的經歷,使兩人成了最要好的朋友。韋艷秀説,團圓之時的孤單,她真的好怕。但今年,經過認真的思考,她仍決定要留下。為的只是明年的花費。

在她的筆電裏,夾著一張紙條,這是她幾天前的一個晚上睡不著時,趴在床上寫的,“回鄉心切,父母兄弟姐妹甚為懷念,而兩地均相思難享團圓之樂,不為己之不歡,為親人不能過好年而愧疚不安……”

人物檔案

姓名:范厚傳(男)

年齡:18

所在院校:中國農業大學工學院機械系042班

家庭住址:雲南省昭通市鎮雄縣仁和鎮仁和村玉塘社

回家路線:北京—(火車30小時)貴陽—(長途車10小時)鎮雄縣—(客車8小時)

仁和鎮—(走路2小時)家

單程路費:(學生票)500元左右

沒有蛋糕、沒有喧鬧、沒有父母的祝福。昨日,范厚傳18周歲的生日很平靜地過去了。突然,他想起了什麼,跑到電話旁,可拿起話筒後,手卻遲疑了。“前兩天跟家裏打電話花了20多塊錢,這個月已經超支了。我還要多攢錢回家啊。”范厚傳將電話拿起又放下。

生在沒普及電視的地方

范厚傳的老家在四川、貴州和雲南三省交界處,是一個連電視都還沒普及的貧困村。

范厚傳的父親曾是家裏的主勞力,10多年前,在一次挖硫礦時,由於發生塌方,砸斷了左腿,落下病根。

為了供范厚傳讀書,沒有文化的雙親只有把希望都放在山脊的那3畝旱地和一頭豬上。

發誓要做有出息的人

貧窮中長大的范厚傳發誓將來要做個有出息的人。初中畢業後,成績優異的他順利考上縣城一所高中。每個月,打電話回家成了連接他與家的惟一途徑。

“我每次電話只能打到鎮上一小店裏,由小店的人通知父母第二天按約定的時間來接,我再打過去。”范厚傳回憶説。

每次回家,看到父母雙鬢漸白,腰彎了,背駝了。他都充滿了愧疚感。他認為是因為自己要讀書才使得父母如此辛勞。一天晚上,他來到母親床頭,説要放棄學業回家幫忙。母親卻説:“孩子,當娘的哪個不希望孩子好啊,我一把年紀了,只要能看到你有出息,我就值得。”説罷,淚水沾滿了母子倆的臉龐。

考上大學珍藏農具

為了分擔父母的重擔,每年寒暑假,范厚傳都會回家幫忙幹農活。松土、鋤草、播種、收割、背煤,樣樣都行。

幹農活時,他有一套“寶貝”,那是一雙膠鞋、一條破補丁褲子、一件由破衣服縫成的無袖衣褂、一個背篼和一把鋤頭。范厚傳説,他每次都穿著這些和父親一起上山耕田,和父親一起唱山歌。“今天起來喜洋洋,扛著鋤頭上山上……”除了唱《毛主席來到咱村莊》之外,一些自編的山歌是父子倆必唱的。

去年7月28日,范厚傳終於拿到中國農業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村裏的人都來為他祝賀,感嘆這個村終於培養出了一個大學生。他母親特意奢侈了一回———宰了一隻雞來慶祝。范厚傳在喜悅的同時,又擔心自己遠離家鄉,父母幹農活會不會太辛勞。

來北京前,范厚傳將幹農活的衣服洗乾淨,鋤頭擦亮,鄭重地放在一個包裏,並叮囑母親一定要保管好。他説:“等我放假了,我還要用這些的!”

首次進京花了5天多

2004年9月10日,從來沒走出過縣城的范厚傳一個人拿著行李出發了。他先沿著山路走到鎮裏,坐每天一班的汽車去縣城,然後再坐長途汽車到貴陽,最後乘火車到北京。到的那一天剛好是15日,開學的日子。

作為貧困生,范厚傳申請了助學貸款。家裏把重要的生活來源———豬賣了,並找親戚借了一些錢,湊了1000多元,給他當生活費。

在學校裏,范厚傳每個月的消費控制在200元以內。吃的是素菜、饅頭,穿的是舊衣服。他花的最大一筆錢,就是一次與家人通電話花了20多元。那天,范厚傳講了很多他在北京的感受,打了1個多小時。

孤獨度過18周歲生日

昨天是范厚傳18周歲的生日。在他的印象中,生日沒有生日蛋糕、沒有好友的熱鬧,這都已經習慣了。可沒有父母在身旁,卻覺得無比孤單。

好在馬上就要過年了,可路費來回差不多要1000多,經濟問題無情地打壓著他過年回家的念頭。

“我過年只想回去看看父母,一家人團聚,然後幫他們做農活……”范厚傳的眼裏漸漸濕潤起來。

新京報2005年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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