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5月，海南省委、省政府作出決定：要求在2001年12月底前全面恢復海防林，不得再發生新的毀林事件。2001年12月9日，記者收到一封群眾來信，信中反映的是海南省東南部沿海地區的海防林還有大片砍伐的事。海南省東南部沿海地區號稱是海南的颱風登陸口，颱風口上毀林，這事非同小可。按照來信反映的毀林地點，記者來到了海南省萬寧市的沿海鄉鎮，探個究竟。

    ■半年就毀了

    200畝防護林

    治坡村是海南省萬寧市龍滾鎮一個緊靠海邊的鄉村，一進治坡村就能隱隱聽到海浪的呼嘯聲，村頭的路邊上赫然立著一塊“萬寧市國家特殊保護林”的石碑。

    村民：立這個碑主要是保護這個樹林，防止颱風刮來的時候風沙把農田埋掉，他們（政府）就是保護我們的村莊，保護我們的安全。

    記者：請你給我們指一下，海在什麼地方，農田又在什麼地方？

     　村民：海就在那兒，農田在那兒。

    記者：颱風登陸的地方呢？

    村民：颱風經常就從這裡登陸。

    記者在村民的帶領下，翻過這個土坡，看見了大海邊上大片被毀的林地和已見雛形的蝦塘。

    村民：那個石碑就在離我們50米的地方，颱風就在這個地方登陸，他們現在毀了我們多少呢？從這裡到那邊有200畝。這些樹林是我們從1958年就開始種的，它是我們的保命林，他們要毀，我們全村的村民要保護，決不能讓他們砍掉。

    記者：這些樹林是什麼時候毀的？

    村民：今年5月份。

    記者：那麼你知不知道是誰在毀林呢？

    村民：難講，很難講。這個事情只有村支書、村委會主任他們才知道，你群眾哪知道呢？不但是毀了這200畝，還有幾百畝在外邊，就這幾天還毀掉幾十畝在那邊。

    記者：那麼，你們向有關部門反映過這個問題嗎？

    村民：我們一直都是上訴，但是也沒有人給我們處理。

    ■毀林事先經過當地林業局、

    國土局的批准

    海防林是國家的特殊保護林，尤其是大海的最高潮位線距海岸200米範圍內的林地，是嚴禁砍伐的。這塊被毀的林地就在離最高潮位線200米的範圍內。那麼究竟是誰在砍毀海防林？這種違法行為為何就沒人來管呢？

    記者走進村委會主任的家。

    記者：你是治坡村村委會主任吧？

    治坡村村委會韓主任：我是治坡村村委會主任。

    記者：您知道毀林的事嗎？

    治坡村村委會韓主任：（這是）政府的土地，政府來徵，政府又讓給別人來做，不關我們的責任。

    為證明自己的話屬實，這位村委會主任拿出了有關這塊林地的兩份文件，一份是萬寧市國土局與一個叫羅宏偉的個體戶簽訂的土地租賃合同書，一份是萬寧市林業局開的毀壞林木罰款單。這兩份文件清楚地表明，發包者是萬寧市國土局，毀林是事先經過林業局批准的，那麼萬寧市國土局、林業局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萬寧市國土局局長：他當時推的時候，我們去看了，他確實是推到200米以內，所以我們當時在也拿不定主意的情況下向政府報批。報批以後呢，他還要辦林業手續。200米以內的管理，關鍵是林業部門的管理，它是林業的特殊保護林帶。

    記者走進萬寧市林業局。

    在萬寧市林業局，局長得知記者來訪的消息後，藉故開會沒有接受採訪。但在這裡我們看到一份《萬寧市政府市長辦公會議紀要》，這份紀要記錄了政府批准包括羅宏偉在內的一批個體戶，租用治坡村的那片林地建高位池養蝦的事實，批准佔用的林地面積都在300畝。按國家有關規定，佔用林地10畝以上，必須報省林業局審批，那麼萬寧市人民政府為什麼要越權作出這樣的決定呢？記者來到了萬寧市人民政府，找到了當時主持召開這次會議的章華忠副市長。

    ■在海防林裏挖塘養蝦被當做了

    富民強市的産業

    章華忠副市長：一畝地的養蝦，一年純利可達到8000元到10000元，一畝的水稻，純利也就是兩三百塊錢，為了地方經濟的發展，那麼在傳統産業中怎麼調整結構，發揮沿海資源優勢，這是我們思考的。

    在這種思想指導下，萬寧市調整了産業結構，發展海水養殖業成了他們一項富民強市的産業。沿海灘塗成了挖塘養蝦的黃金灘塗，個體戶申請在海邊租地建高位池養蝦的項目一個個得到了批准。

    章華忠副市長：所以我們沿海許多農民富起來靠的就是養蝦業，前幾年，我們政府財政一年才收100萬元的稅，今年我們可以收到400萬元到500萬元。

    由於挖塘養蝦被當做了富民強市的産業，不僅一些政府批准毀林挖塘得不到制止，由於監管不力，一些村民也在海防林裏擅自挖塘養蝦。

    ■珍貴古樹——青皮林

    也遭到砍伐

    記者在萬寧市境內109公里的海岸線上採訪，看見許多海防林裏建起了蝦塘。這是世界上最大的、也是極為罕見的一片生長在海邊的珍貴的古樹——青皮林，目前這塊總面積14234畝的青皮林也有100畝遭到砍伐，建起了蝦塘。毀林的，不僅有政府部門批准的，還有當地村民擅自而為的。

    記者：這個蝦塘是你們自己開挖的嗎？

    村民：對呀，都是自己各家各戶搞的。

    記者：你們建這個蝦塘經過批准了嗎？

    村民：這個我們也不跟他拿什麼手續啊，批不批准呀，我們自己的地自己搞，他們也不過問嘛。

    毀林開發的項目，不僅有養蝦業，還有種植鳳梨、胡椒。

    在“萬寧市國家特殊保護林”石碑周圍毀林開出的鳳梨地。

    記者：師傅，這都是你的鳳梨地呀？

    民工：是這個村上的，我們是打工仔，在這管鳳梨的。

    記者：那你管的這一大塊有多少畝？

    民工：從這一直到海邊可能有1000多畝。

    記者：每畝鳳梨地大概能收多少錢？

    民工：每畝除開我們打工的成本外，一畝地純收入2000元到3000元。

    記者：這塊地什麼時候開出來的呀？

    民工：這塊地是去年開出來的。

    記者：開出來以前，這裡是個什麼樣子？

    民工：是一片森林。

    ■恢復生態又面臨重重困難

    更為嚴重的是，毀林開發這一現象不只萬寧獨有，海南省東南部沿海的瓊海、文昌、瓊山、陵水、三亞、樂東等縣市，毀林開發更為嚴重。經海南省林業局實地查看，由於沿海縣市的各種開發活動，導致了90公里長、46701畝的海防林遭到破壞，其中，處於國家特殊保護林帶內的海防林面積就達11000畝，發展經濟的同時，海南的生態環境遭到了破壞。面對嚴重破壞的生態環境，人們將何去何從呢？

    海防林遭到嚴重破壞，海南省出臺措施整治亂砍濫伐，然而恢復生態又面臨重重困難。

    海南省沿海地區海防林遭到嚴重破壞的情況，引起了海南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關注。2001年5月6日，海南省林業局組成調查組沿東南部沿海地區實地調查。2001年10月，海南省政協組成專家組租用直升機，沿海南上空全面勘察，結果表明，海南省90萬畝的海防林中，挖塘養蝦4萬畝，已基本合龍的海防林出現了道道缺口。這一情況在海南省各界引起了震動。

    退休老幹部、林業高級工程師陳人棟：我們都很痛心。我們老一輩辛辛苦苦做了那麼多年，保護了那麼好的東西，一下子就被毀了，感到很可惜。沒有這一條林帶，沿海這一帶農民的生産、生活都會受到很大的威脅。

    海南省防風指揮部副主任陳竟松：我們海南的颱風多數是從東南面上來的，那是颱風口，據我們專家預算，在防護林保護範圍內，可以減少風力30%～60%，假如沒有防風林了，它就沒有什麼阻擋了。

    萬寧市政府副市長章華忠：我們有些開發是得不償失，不僅破壞了環境，在經濟上也造成很大的損失，如果從一開始，政府就規劃好、執行好有關政策，我看這個彎路就不會走。

    2001年5月，海南省委、省政府作出決定：“誰開採，誰挖塘，誰填復。”並要求在2001年12月底前全面恢復海防林，不得再發生新的毀林事件。沿海各縣市也立即作出了整改方案，派出填塘復林工作組深入毀林現場開展工作。在離全面恢復海防林的最後限期還有半個月時間時，記者再赴海南省東南部沿海地區調查採訪。

    ■填蝦塘至少要1000萬元

    記者乘車沿海岸線採訪。萬寧市牛嶺一帶的蝦塘已填掉；萬寧市石梅灣青皮林自然保護區沒有填塘復林的跡象；萬寧市龍滾鎮治坡村填塘復林流於形式，種上的樹苗已枯死。

    萬寧市填塘復林工作的進展情況尚且如此，海南整個沿海地區的情況又如何呢？

    海南省林業局副局長吳華盛：我們海南省的海防林總共有90萬畝，國家特殊保護林帶有30萬畝，海防林裏養蝦的有3萬畝，佔地4萬畝，佔整個90萬畝的1/20，情況很嚴重。我們在填塘復林的問題上，受到的阻力也是很大的，我們要求200米以內的要復墾，到現在為止總共復墾3000畝。

    那麼，在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視、各縣市下了大力的情況下，怎麼還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為弄清填塘復林進展不順的原因，記者來到了毀林挖塘的村民中調查採訪。

    農民（男）：人家農戶辛辛苦苦搞這些蝦塘，花錢也很多。有些人呢，自己有錢的很少，都是用貸款和靠親戚朋友借（錢）來搞，所以現在人家要擔的賬很多啦，所以你這樣一填呢，那就完蛋了。

    村民（婦女）：你要把我們的（蝦塘）推掉，好像是殺我們全家的性命一樣嘛，是不是？這樣我們就不同意嘛，我問他們有沒有棺材？

    看來，填塘復林對於貸款挖塘養蝦的村民來説，無異於釜底抽薪。對於向政府租賃土地，自己投資挖塘養蝦的承包戶來説，填塘復林也是一件不情願的事。

    村民：上級來處理，叫他們把那些樹種上，他們是應付過關，按我們這個地方的種樹季節，雨季才能種樹，他種樹不是在雨季，結果種了死掉。他們還是想在這裡動手養蝦，可是我們群眾已經看出這個問題。

    在這裡記者還了解到，有的承包戶乾脆棄塘而去，不見了蹤影。把包袱甩給了政府。

    章華忠副市長：算了一下，我們有1000多畝高位池（蝦塘）要填的話，挖蝦塘差不多要2000萬元，填至少要一半的錢，至少要1000萬元。

    記者：那麼填塘的資金由誰來出呢？

    萬寧市副市長章華忠：省委、省政府的文件上已經講了：“誰開採、誰填復”，但是考慮到農民收入的問題，我們政府也拿出了一部分錢，雖然我們財政也很緊張。

    記者：萬寧一年的財政收入是多少？投入填塘復林的又是多少？

    章華忠副市長：我們一年的財政收入大概是一個億。用於發放工資是8000萬元，剩下1000多萬元，要保證政權的正常運轉，還有其他的社會事業性費用的支出。

    記者：這對於萬寧財政來説是一筆沉重的負擔，是這樣嗎？

    章華忠副市長：對，是非常沉重。填塘復林要花的錢，不亞於開發的錢。

    看來，無論是政府，還是承包戶、村民都難以承擔因為自己的過錯造成的後果。那麼，面對重重困難和壓力，問題又將如何解決呢？

    ■樹苗發揮生態效益

    還需要六到七年時間

    海南省林業局副局長吳華盛：如果我們在復墾的問題上態度不堅決，不按國家的規定辦事，這種現象就會越演越烈，那後果就不堪設想，所以一定要按國家有關規定去做，一定要填，200米以內一定要填。

    別無選擇的海南省各縣市、各階層，也在積極的尋找新的思路和辦法。

    章華忠副市長：填是一種堵的辦法，光堵還不行，關鍵是怎麼去疏導它。我們市委、市政府有這麼一個打算，在非海防林區有一些空地、坡地，離海也不太遠，我們規劃好，再把他們引出來，對他們的損失是一個補償。我們現在第一步就是不能再養，把它毀掉，第二步就是復原，第三步是種樹，我們政府也拿出了一部分錢，雖然我們財政也很緊張，不然達不到我們預期的效果。

    海南省林業局副局長吳華盛：我們海南省（沿海縣市）的財政是比較困難的，所以靠政府。

    拿這麼多錢是不可能的，要採取多種辦法。第一，利用群眾義務植樹，第二，招商引資種樹，既要發揮海防林的作用，又要有經濟效益，那麼我們就在其中套種椰子，每畝椰子可以收入500元，加工後經濟效益更可觀。

    目前海南沿海各縣、市的填塘復林工作還在艱難進行，專家告訴記者，即使填塘復林這一關過了之後，要使補種的樹苗發揮生態效益至少還需要六到七年時間。

    人民網 2002-01-09